□文/刘日龙
上午，去给两年未见的姑姑、姑爷拜年。到得姑姑家，才知道今年九十三岁的姑爷在正月初七这天摔了一跤，腰椎直不起来了，一直躺在床上。
“我爸摔了一跤，脑子更糊涂了，他肯定认不出你来了。骂人倒会，我有两天加班，没来看他，一见我，被他骂了。”上午也在父母家的表妹告诉我。
我进卧室去看他，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，应该是睡着了。姑姑轻轻推着他身子，拿我的小名告诉他我来看他了，把他推醒。他在被窝里嗯嗯地回应了几声，声音含混不清。
我走近他头部，往下拢开蒙在他脸上的被角。“姑爷，是我，我来给您们拜年！”我对他说。
“嗯嗯。”姑爷没有打开眼睛，只是把脸朝向了我说话的方向，又是含混不清几声，似乎并没听出我来。一旁的表妹笑了，问道：“爸，晓不晓得他是哪个？”
“嗯嗯。”
“是我日龙表哥！”
“嗯嗯。”
姑爷似醒非醒，眼睛睁开了一下，又合上。
表妹朝我看了一眼，神情里有了话：我说了不是，他肯定人迷糊了，只知道嗯嗯！
也难怪，这么大年纪的人了，况且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。
表妹挨近姑爷耳朵，抬高了声音：“是刘日龙！刘日龙！”
姑爷还是闭住眼睛，没马上答话，但他的喉节正在努力地上下嚅动。以为又是嗯嗯几声含混不清的应答，不料，这一回，姑爷的声音异常清晰，而且似乎对表妹的怀疑带了强烈不满：“知道！我知道！”
他心里是清楚的，只是没有说出来，或者是想说，但一下子说不出来。
表妹又朝我看了一眼，显出一副无辜相：你看看，我又挨骂了！
我俩相视一笑。
表妹活该挨骂，我其实也该挨骂，谁叫我们要以为呢！
出得客厅，姑姑笑着对表妹说：“你爸哪里会不知道你表哥。你表哥小时候在我们家，那会你爸在粮管所工作，有猪肉票，家里炒菜放了肉，他经常要偷几片，用纸包好，带到学校吃，或者分给其他同学吃。”
我生母病逝早。弟弟刚出生不久，我4岁、哥哥6岁那年，兄弟仨一起寄养在姑姑、姑爷家，他们待我们视为己出，一直扶养我和哥哥读到小学三四年级。
前面说了，姑爷今年九十三岁，姑姑今年也满八十五了。姑姑身体还很好，现在见了我们，还是要拿我们当年做的糗事笑我们。姑姑特别喜欢说笑，以前是，现在还是。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也把日子当作说笑，这毛病肯定是受她影响。
姑爷这些年年事已高，说话、反应之类似乎比姑姑差很多了。但他心里，肯定什么都清楚。
有些话，他想说，可能只是体力不够了。他把他的体力，用在了之前的岁月。
今天是立春日，板结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开始舒展，许多种子都在地底里发芽。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茸儿，赶在立春之前就跑了出来，占据了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最早讯息。
摄影 小夫（路开文化）
上午，去给两年未见的姑姑、姑爷拜年。到得姑姑家，才知道今年九十三岁的姑爷在正月初七这天摔了一跤，腰椎直不起来了，一直躺在床上。
“我爸摔了一跤，脑子更糊涂了，他肯定认不出你来了。骂人倒会，我有两天加班，没来看他，一见我，被他骂了。”上午也在父母家的表妹告诉我。
我进卧室去看他，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，应该是睡着了。姑姑轻轻推着他身子，拿我的小名告诉他我来看他了，把他推醒。他在被窝里嗯嗯地回应了几声，声音含混不清。
我走近他头部，往下拢开蒙在他脸上的被角。“姑爷，是我，我来给您们拜年！”我对他说。
“嗯嗯。”姑爷没有打开眼睛，只是把脸朝向了我说话的方向，又是含混不清几声，似乎并没听出我来。一旁的表妹笑了，问道：“爸，晓不晓得他是哪个？”
“嗯嗯。”
“是我日龙表哥！”
“嗯嗯。”
姑爷似醒非醒，眼睛睁开了一下，又合上。
表妹朝我看了一眼，神情里有了话：我说了不是，他肯定人迷糊了，只知道嗯嗯！
也难怪，这么大年纪的人了，况且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。
表妹挨近姑爷耳朵，抬高了声音：“是刘日龙！刘日龙！”
姑爷还是闭住眼睛，没马上答话，但他的喉节正在努力地上下嚅动。以为又是嗯嗯几声含混不清的应答，不料，这一回，姑爷的声音异常清晰，而且似乎对表妹的怀疑带了强烈不满：“知道！我知道！”
他心里是清楚的，只是没有说出来，或者是想说，但一下子说不出来。
表妹又朝我看了一眼，显出一副无辜相：你看看，我又挨骂了！
我俩相视一笑。
表妹活该挨骂，我其实也该挨骂，谁叫我们要以为呢！
出得客厅，姑姑笑着对表妹说：“你爸哪里会不知道你表哥。你表哥小时候在我们家，那会你爸在粮管所工作，有猪肉票，家里炒菜放了肉，他经常要偷几片，用纸包好，带到学校吃，或者分给其他同学吃。”
我生母病逝早。弟弟刚出生不久，我4岁、哥哥6岁那年，兄弟仨一起寄养在姑姑、姑爷家，他们待我们视为己出，一直扶养我和哥哥读到小学三四年级。
前面说了，姑爷今年九十三岁，姑姑今年也满八十五了。姑姑身体还很好，现在见了我们，还是要拿我们当年做的糗事笑我们。姑姑特别喜欢说笑，以前是，现在还是。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也把日子当作说笑，这毛病肯定是受她影响。
姑爷这些年年事已高，说话、反应之类似乎比姑姑差很多了。但他心里，肯定什么都清楚。
有些话，他想说，可能只是体力不够了。他把他的体力，用在了之前的岁月。
今天是立春日，板结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开始舒展，许多种子都在地底里发芽。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茸儿，赶在立春之前就跑了出来，占据了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最早讯息。
摄影 小夫（路开文化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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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日龙，1965年生，江西赣县人，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，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主席。坚持业余创作，以亲情散文、小小说见长，作品散见各地报刊，著有个人散文集《永远的温馨》（大众文艺出版社，2010年12月）、诗集《我问自己》（中国文联出版社，2016年7月），与人合著《一生只做一件事》（光明日报出版社，2017年4月）、《关爱与礼赞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