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赖加福
翠绿的苗竹手牵手、肩并肩拥挤在大埠高良村的岭岽上，根须相连围成了一个翠绿的湖，湖水碧波荡漾，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，给绿湖的水面上涂上了一层金色的釉材。
1932年，苗竹山屋场。咯吱一声，门开了，刘吾女穿戴整齐地走出家门，她这是要赶去邻村的大塘。最近几天，刘吾女都喜欢往大塘跑。
刚满16岁的刘吾女正属于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年龄。由于家境较好，很少在太阳底下暴晒，刘吾女拥有农村人少有的洁白的肌肤，脸庞上两弯月牙儿似的眉毛，衬着一双乌黑晶莹的大眼睛，满头黑发光滑柔软，在颈后梳成一条大麻花辫子，一直垂过腰间。农村的孩子早熟，刘吾女亭亭玉立，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。
这样的女孩当然是婚龄男青年喜欢的对象了。刘吾女的父亲刘礼梁又会做点小生意，平常经营一些山货特产什么的，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，所以早早就有很多媒人踏进家门，来为刘吾女说亲。刘礼梁在众多说亲的人里头，选中了钻里高忠诚老实、勤劳能干的李勳溪。
按照苗竹山人当地的习俗，两个年轻人先订了婚。李勳溪的母亲已经去世，父亲又是木匠、长期在外，刘礼梁担心女儿太早成婚，两个年轻人还不会过日子，就把女儿留在身边，想再过两年才把她嫁过去。
刘吾女去大塘不为别的，而是去听课。这一年，从外村嫁到大塘的李三粉的父亲李空长，带领一支红军路过大埠时，临时驻扎在大塘，红军在老祠堂办起学校，派了男女几个战士轮流讲课，宣传红军政策，动员年轻人参加红军。刘吾女听到消息，也过来听课，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。
刘吾女特别喜欢听红军女战士王小美上课。王小美梳住小辫子，说起话来声音像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，穿在身上的红军服装漂亮极了。更重要的是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，句句都是那么新鲜、那么有道理。
很多来听课的青年，内心受到鼓舞，听了几天课下来，浑身上下便热血沸腾起来，都想跟着红军去闹革命，打国民党反动派，打土豪劣绅。
刘吾女心里也有了这样的想法。一天下课后，她悄悄找到王小美：“姐姐，我能当红军吗？”王小美鼓励道：“好啊，只要你愿意，完全可以。”“嗯，那我去同我爸说，我也要报名参加红军。”刘吾女打定了主意。
天黑了下来，一弯新月挂上了树梢，夜色中的乡村显得十分宁静。刘礼梁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，饭桌上的饭菜还整齐地摆在桌子上，刘礼梁一口也没有吃。
这天晚上，女儿刘吾女一回家就告诉刘礼梁，她要报名参加红军。对女儿的这一想法，刘礼梁感觉很为难，一来，见女儿长见识了，自己有主见了，刘礼梁高兴；二来，刘吾女毕竟是个女孩子，从来没离开过父母，作为父亲的刘礼梁怎么舍得让女儿走那么远。再说，她也订婚了，过两年是要嫁到钻里高与李勳溪完婚的，如果她这一走，就是悔婚啊，这对于一向为人忠厚的刘礼梁来说，又怎么好轻易向李家开口。
一直到半夜，刘礼梁才打定主意。第二天，刘礼梁一吃过早饭，就赶去大塘，找到了李空长，把自己女儿刘吾女想当红军的事详细与他说了。“红军同志，年轻人参加红军是好事，我支持。不过，你看我们家就一个女儿，我们做父母的实在舍不得她走远，加上她又已经订婚了，你们能不能帮我做做她的工作，让她留下来？”
李空长宽慰刘礼梁：“老哥，我们红军队伍里的人，都是自己要求加入进来的，家里面父母亲不同意，我们也会协助做好工作。你放心，我现在就叫小美去同你女儿说。”
李空长的一席话，说得刘礼梁喜出望外，一颗悬住的心收回了肚子里。
暂时驻扎在大塘的红军队伍马上要开拔了，路边站满了来送行的村民。他们有的是父母亲送儿子，有的是妻子送丈夫；有的给红军战士送来鸡蛋、花生、番薯，有的送来草鞋、布鞋、草帽。
依依惜别中，有人唱起了歌曲《当兵就要当红军》：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处处工农来欢迎，
官长士兵都一样，没有谁来压迫人。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帮助工农打敌人，
会做工的有工做，会种田的有田耕
……
刘吾女跟着父亲刘礼梁也出现在送行的队列里。刘吾女找到红军战士王小美：“姐姐，你们要走了，我又不能参加红军，我跟我爸特意过来送送你们。”王小美抱紧刘吾女：“妹妹，在家孝敬父母、相夫教子也是好女子，等革命胜利了，我们姐妹再见哦！”
刘礼梁径直找到李空长，将李空长拉到僻静处，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元说：“你们这就要走了，因为我的原因，我女儿不能跟你们一起走，这点钱算是我支持革命，略表心意吧。”李空长看着面前这位宅心仁厚的大埠乡亲，连忙握住他的手：“好，我接受你的这番好意，我代表红军部队谢谢你的支持。”
没有当成红军的刘吾女，红军梦一直留在了她的心里。多少个夜晚，刘吾女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身穿一身红军服，头戴红星闪闪的红军帽，背着步枪，英姿飒爽地走在红军队伍里，一转身，露出姹紫嫣红的笑脸。
红军队伍走了，国民党军队和反动民团又回来了，他们到处散布红军是共匪的谣言，到处盘查谁帮助过红军和胡乱抓人，闹得十里八村鸡犬不宁。刘礼梁资助红军的事情，也被敌人打听到了，五花大绑把他抓走。刘吾女看到父亲被抓，只好跟母亲一道变卖家财，凑够了款数，费尽周折才将父亲赎回来。
四年后，刘吾女20岁，父母亲将她送出苗竹山，嫁到钻里高与李勳溪完婚。出嫁那天，刘吾女对刘礼梁说：“爸，反正你也请了乐队，你问问他们，会不会吹四年前红军教的那首歌，我还想听。”
刘礼梁知道女儿没有当成红军，心里一直留有遗憾，便点了点头。不久，在苗竹山的上空，喇叭唢呐一齐亮开了：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处处工农来欢迎，
官长士兵都一样，没有谁来压迫人。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帮助工农打敌人，
会做工的有工做，会种田的有田耕
……
刘吾女此后一直生活在钻里高，她与李勳溪一共生育了八个子女。每每说起这段红色经历，刘吾女总是很动情地告诉自己的后人们：“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如果不是我爸不同意，我也早就是红军队伍里的人了。”
（素材来源：赣县区大埠乡高良村李明波、李海明，其中李明波为刘吾女第六个子女。）
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
赖加福，生于1972年，江西省会昌县人，小学教师，赣州市作家协会、赣州市章贡区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辽河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教师报》《今朝》等，出版散文集《饮一江湘水》（团结出版社，2021年7月）。
翠绿的苗竹手牵手、肩并肩拥挤在大埠高良村的岭岽上，根须相连围成了一个翠绿的湖，湖水碧波荡漾，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，给绿湖的水面上涂上了一层金色的釉材。
1932年，苗竹山屋场。咯吱一声，门开了，刘吾女穿戴整齐地走出家门，她这是要赶去邻村的大塘。最近几天，刘吾女都喜欢往大塘跑。
刚满16岁的刘吾女正属于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年龄。由于家境较好，很少在太阳底下暴晒，刘吾女拥有农村人少有的洁白的肌肤，脸庞上两弯月牙儿似的眉毛，衬着一双乌黑晶莹的大眼睛，满头黑发光滑柔软，在颈后梳成一条大麻花辫子，一直垂过腰间。农村的孩子早熟，刘吾女亭亭玉立，浑身散发出青春的活力。
这样的女孩当然是婚龄男青年喜欢的对象了。刘吾女的父亲刘礼梁又会做点小生意，平常经营一些山货特产什么的，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，所以早早就有很多媒人踏进家门，来为刘吾女说亲。刘礼梁在众多说亲的人里头，选中了钻里高忠诚老实、勤劳能干的李勳溪。
按照苗竹山人当地的习俗，两个年轻人先订了婚。李勳溪的母亲已经去世，父亲又是木匠、长期在外，刘礼梁担心女儿太早成婚，两个年轻人还不会过日子，就把女儿留在身边，想再过两年才把她嫁过去。
刘吾女去大塘不为别的，而是去听课。这一年，从外村嫁到大塘的李三粉的父亲李空长，带领一支红军路过大埠时，临时驻扎在大塘，红军在老祠堂办起学校，派了男女几个战士轮流讲课，宣传红军政策，动员年轻人参加红军。刘吾女听到消息，也过来听课，一来二去就喜欢上了。
刘吾女特别喜欢听红军女战士王小美上课。王小美梳住小辫子，说起话来声音像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，穿在身上的红军服装漂亮极了。更重要的是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，句句都是那么新鲜、那么有道理。
很多来听课的青年，内心受到鼓舞，听了几天课下来，浑身上下便热血沸腾起来，都想跟着红军去闹革命，打国民党反动派，打土豪劣绅。
刘吾女心里也有了这样的想法。一天下课后，她悄悄找到王小美：“姐姐，我能当红军吗？”王小美鼓励道：“好啊，只要你愿意，完全可以。”“嗯，那我去同我爸说，我也要报名参加红军。”刘吾女打定了主意。
天黑了下来，一弯新月挂上了树梢，夜色中的乡村显得十分宁静。刘礼梁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，饭桌上的饭菜还整齐地摆在桌子上，刘礼梁一口也没有吃。
这天晚上，女儿刘吾女一回家就告诉刘礼梁，她要报名参加红军。对女儿的这一想法，刘礼梁感觉很为难，一来，见女儿长见识了，自己有主见了，刘礼梁高兴；二来，刘吾女毕竟是个女孩子，从来没离开过父母，作为父亲的刘礼梁怎么舍得让女儿走那么远。再说，她也订婚了，过两年是要嫁到钻里高与李勳溪完婚的，如果她这一走，就是悔婚啊，这对于一向为人忠厚的刘礼梁来说，又怎么好轻易向李家开口。
一直到半夜，刘礼梁才打定主意。第二天，刘礼梁一吃过早饭，就赶去大塘，找到了李空长，把自己女儿刘吾女想当红军的事详细与他说了。“红军同志，年轻人参加红军是好事，我支持。不过，你看我们家就一个女儿，我们做父母的实在舍不得她走远，加上她又已经订婚了，你们能不能帮我做做她的工作，让她留下来？”
李空长宽慰刘礼梁：“老哥，我们红军队伍里的人，都是自己要求加入进来的，家里面父母亲不同意，我们也会协助做好工作。你放心，我现在就叫小美去同你女儿说。”
李空长的一席话，说得刘礼梁喜出望外，一颗悬住的心收回了肚子里。
暂时驻扎在大塘的红军队伍马上要开拔了，路边站满了来送行的村民。他们有的是父母亲送儿子，有的是妻子送丈夫；有的给红军战士送来鸡蛋、花生、番薯，有的送来草鞋、布鞋、草帽。
依依惜别中，有人唱起了歌曲《当兵就要当红军》：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处处工农来欢迎，
官长士兵都一样，没有谁来压迫人。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帮助工农打敌人，
会做工的有工做，会种田的有田耕
……
刘吾女跟着父亲刘礼梁也出现在送行的队列里。刘吾女找到红军战士王小美：“姐姐，你们要走了，我又不能参加红军，我跟我爸特意过来送送你们。”王小美抱紧刘吾女：“妹妹，在家孝敬父母、相夫教子也是好女子，等革命胜利了，我们姐妹再见哦！”
刘礼梁径直找到李空长，将李空长拉到僻静处，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元说：“你们这就要走了，因为我的原因，我女儿不能跟你们一起走，这点钱算是我支持革命，略表心意吧。”李空长看着面前这位宅心仁厚的大埠乡亲，连忙握住他的手：“好，我接受你的这番好意，我代表红军部队谢谢你的支持。”
没有当成红军的刘吾女，红军梦一直留在了她的心里。多少个夜晚，刘吾女做梦都会梦见自己身穿一身红军服，头戴红星闪闪的红军帽，背着步枪，英姿飒爽地走在红军队伍里，一转身，露出姹紫嫣红的笑脸。
红军队伍走了，国民党军队和反动民团又回来了，他们到处散布红军是共匪的谣言，到处盘查谁帮助过红军和胡乱抓人，闹得十里八村鸡犬不宁。刘礼梁资助红军的事情，也被敌人打听到了，五花大绑把他抓走。刘吾女看到父亲被抓，只好跟母亲一道变卖家财，凑够了款数，费尽周折才将父亲赎回来。
四年后，刘吾女20岁，父母亲将她送出苗竹山，嫁到钻里高与李勳溪完婚。出嫁那天，刘吾女对刘礼梁说：“爸，反正你也请了乐队，你问问他们，会不会吹四年前红军教的那首歌，我还想听。”
刘礼梁知道女儿没有当成红军，心里一直留有遗憾，便点了点头。不久，在苗竹山的上空，喇叭唢呐一齐亮开了：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处处工农来欢迎，
官长士兵都一样，没有谁来压迫人。
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帮助工农打敌人，
会做工的有工做，会种田的有田耕
……
刘吾女此后一直生活在钻里高，她与李勳溪一共生育了八个子女。每每说起这段红色经历，刘吾女总是很动情地告诉自己的后人们：“当兵就要当红军，如果不是我爸不同意，我也早就是红军队伍里的人了。”
（素材来源：赣县区大埠乡高良村李明波、李海明，其中李明波为刘吾女第六个子女。）
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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赖加福，生于1972年，江西省会昌县人，小学教师，赣州市作家协会、赣州市章贡区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辽河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教师报》《今朝》等，出版散文集《饮一江湘水》（团结出版社，2021年7月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