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赖加福
赣县英烈谱：黄忠祀,1909年生，大埠乡下马石村人。1928年参加大埠农民武装起义，战士。同年牺牲于徐屋，终年19岁。
1928年3月23日，大埠乡邻村大田徐屋。
哐当，牛栏的门被一脚踹开。“快起来，都他妈的滚出来！”紧接着一阵闹哄哄的嚷叫，几个白狗子的身影在门口闪了闪。
黄忠祀睁开眼睛，便感觉眼冒金星，一阵天旋地转。昨天的战斗，他肩部中了敌人一枪，还没有来得及包扎，被俘后又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严刑逼供，黄忠祀几次昏死过去，现在身体刚想动一动，鲜血便从衣服里面渗出来，发出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黄忠祀抿了一下嘴，不禁轻轻“嘶”地痛吸一口气，赶紧又闭上眼，想用手揉揉脑袋两边的太阳穴，却发现双手反剪在背后，被绳索绑得死死的，不能动弹。他只好眯一会，养足精神。
等黄忠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，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：这显然是一间牛栏，四面都漏着风，用简易的几块木板钉成了一间房屋的形状，空气中飘荡一股很浓的牛屎味。牛栏里关着几十个跟他一样被绳索绑住手脚的暴动队员，其中就有卢先栋、卢先柏、凌征兰、贺明亮、贺明停等十多个与自己同村的人，黄忠祀注意到他们身上也都是血迹斑斑，同样都在战斗中负伤了。
黄忠祀慢慢清醒过来，昨天暴动队在大田土木坑战斗的情景，这才一点点浮现在黄忠祀头脑中。
1928年3月22日，大埠农民常备暴动队从大埠出发，准备攻打荷村、云洲的国民党军。暴动队穿山越岭到达大田杜屋土木坑时，山岭岽脑的树林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大量白狗子的身影，还没等暴动队反应过来，呯呯呯，密集的子弹像蝗虫一样朝暴动队飞射过来。
“不好，掉进敌人的埋伏圈了！”暴动队员惊慌喊道。撤退已经来不及了，“快占据有利地形反击。”暴动队负责人大喝一声。战士们勇敢冲上去，与敌人展开激烈战斗。
英勇顽强的战士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，可是围上来的敌人还是像潮水一样，一波下去，一波又涌上来，将暴动队员前进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。随着时间推移，武器装备本来就十分差的暴动队，明显是越来越吃亏。
“快分散开来，突围出去。”暴动队负责人发出命令。暴动队员们一边吃力地抵御着白狗子的进攻，一边寻机脱身，可是敌人的火力太猛烈，任凭暴动队员们再怎么顽强奋战，也很难突围出去。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倒在血泊中，黄忠祀心如刀绞。就在这时，噗的一声，黄忠祀感觉到自己肩部被刀剐了一下似的，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黄忠祀肩头中了一枪，鲜血很快从里面淌出来，染红了衣服。因失血过多，黄忠祀渐渐体力不支，痛昏过去。
土木坑战役打得异常惨烈，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山坳的溪流。暴动队员和群众牺牲了八九百人，两百多人被俘。
大埠暴动队动身攻打荷村、云洲的敌人前，负责人朱如红决定与赣县江口刁友三取得联系，准备南北两方同时夹攻敌人。令暴动队没有想到的是，派去联系的联络员中途被敌人阻截，敌人掌握了暴动队的意图，而暴动队又没得到联络员中途遭阻的消息。
土木坑战斗中被俘的两百多人被押在了徐屋。
白狗子又在外面叫嚷：“里面的人都赶快给我出来！”
“这是要叫我们去哪里？”黄忠祀听到卢先栋的声音。
“反正没有什么好事。”卢先柏说。
“他们用了那么多花样，我们都没怕，还有什么好怕的！”凌征兰把胸一挺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。
“外面增加了不少白狗子，看样子是要杀掉我们了。”卢先栋分析道。
“死就死，怕死早就不参加闹革命了。”黄忠祀接过话茬，蹦出了这句话。牛栏里关着的其他暴动队员，早已经看淡了生死，大伙一听，纷纷点头。
黄忠祀跟着大家艰难走出牛栏，眼前顿时开阔了。他看到了熟悉的田野，碧绿的稻谷刚刚抽出了稻穗；蓝天下，青山连绵起伏，近处的山坡上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，茂密的树枝间，不时传来几声大杜鹃鸟咕咕咕咕的叫声；不远处，一条河流泛着碧波奔向远方，河岸边一蓬蓬翠竹随风摇曳，婆娑起舞。
黄忠祀预感到今天就是被俘暴动队员们的祭日了，看着眼前熟悉的山山水水，心里产生了无限留恋。同时，他又想起了自己一辈子艰辛劳作的父母，此刻，他们是在地里除草，还是在菜园里种菜、浇水，抑或正站在村口，盼望着能看到自己儿子平安归来的身影呢？
“快点，都到河边去。”一队白狗子过来了，端着枪，气势汹汹地对暴动队员吆喝。“催什么催，我们走就是了！”贺明亮回应了一声。敌人一听，上前举起枪托就往贺明亮头上砸了几下，贺明亮想反抗，无奈双手被绑着，只能睁大了两只圆眼，狠狠地盯了盯白狗子。
河水哗哗哗地流淌，深不见底。河边，十多个白狗子扛着枪站在那里，脚下凌乱地摆放着一堆刚刚砍下来的苗竹，每根去梢削枝，长度大约三四米。有的苗竹已经破开两半了，露出白花花、空洞洞的半圆形竹肚。
“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，想活命的，说出来，我们饶了你们的狗命！”白狗子连长一手夹住烟，一手叉着腰，抽一口烟，说上几句话，一双圆溜溜的贼眼从左边瞟到右边，又从右边瞟到左边，在暴动队员们身上兜了几圈。
山谷一片寂静，连山风都不理会白狗子的话。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“好，算你们有种。弟兄们，上！”白狗子连长恼羞成怒，对手下的士兵发话道。立刻有几个白狗子扑上来，拿起两片地上对半剖开的苗竹竹片，夹住六个暴动队员的颈部，又用绳索在两头结结实实绑结实。
“这是要做什么？”贺明停悄悄问。
“管他呢，我倒要看看白狗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。”凌征兰毫不在乎的样子。
“推篱笆。”黄忠祀心中一顿，他想到了传闻中国民党反动派对付革命者的种种酷刑：活埋、夹喉、点天灯、水打沙淹、串葫芦等。对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，敌人真的是穷凶恶极、坏事做尽，想出了很多办法进行残酷屠杀。看今天这阵势，他们是要用推篱笆的方法，将被俘的暴动队员推到河里淹死。
果然，最早一排六位暴动队员被敌人推下了河。他们的身子在河面上稍微挣扎了几下，便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河水深处。
又一组暴动队员被敌人扎好了“篱笆”。突然，一个细细的声音从被俘人员队伍中响了起来，紧接着，又有几个声音汇入了进来。歌声，歌声啊，黄忠祀听出来了，这是在农会时，钟正泉、朱如红他们教大家唱的歌曲《国际歌》：
起来，饥寒交迫的奴隶！
起来，全世界受苦的人！
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，要为真理而斗争！
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，奴隶们起来，起来！
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，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！
这是最后的斗争，团结起来到明天，
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！
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。反正是一死，不如痛痛快快地再活一回，黄忠祀、卢先栋、卢先柏、凌征兰、贺明亮、贺明停等暴动队员，他们扯开胸膛，彻底亮开了喉咙。
歌声越来越响，像惊雷一样，轰隆隆地滚过山谷，卷过树林，越过高山，响彻云霄，似乎要将整个大地喊醒。
（素材来源：大埠乡下马石村村委会）
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
赖加福，生于1972年，江西省会昌县人，小学教师，赣州市作家协会、赣州市章贡区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辽河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教师报》《今朝》等，出版散文集《饮一江湘水》（团结出版社，2021年7月）。
赣县英烈谱：黄忠祀,1909年生，大埠乡下马石村人。1928年参加大埠农民武装起义，战士。同年牺牲于徐屋，终年19岁。
1928年3月23日，大埠乡邻村大田徐屋。
哐当，牛栏的门被一脚踹开。“快起来，都他妈的滚出来！”紧接着一阵闹哄哄的嚷叫，几个白狗子的身影在门口闪了闪。
黄忠祀睁开眼睛，便感觉眼冒金星，一阵天旋地转。昨天的战斗，他肩部中了敌人一枪，还没有来得及包扎，被俘后又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严刑逼供，黄忠祀几次昏死过去，现在身体刚想动一动，鲜血便从衣服里面渗出来，发出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黄忠祀抿了一下嘴，不禁轻轻“嘶”地痛吸一口气，赶紧又闭上眼，想用手揉揉脑袋两边的太阳穴，却发现双手反剪在背后，被绳索绑得死死的，不能动弹。他只好眯一会，养足精神。
等黄忠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，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：这显然是一间牛栏，四面都漏着风，用简易的几块木板钉成了一间房屋的形状，空气中飘荡一股很浓的牛屎味。牛栏里关着几十个跟他一样被绳索绑住手脚的暴动队员，其中就有卢先栋、卢先柏、凌征兰、贺明亮、贺明停等十多个与自己同村的人，黄忠祀注意到他们身上也都是血迹斑斑，同样都在战斗中负伤了。
黄忠祀慢慢清醒过来，昨天暴动队在大田土木坑战斗的情景，这才一点点浮现在黄忠祀头脑中。
1928年3月22日，大埠农民常备暴动队从大埠出发，准备攻打荷村、云洲的国民党军。暴动队穿山越岭到达大田杜屋土木坑时，山岭岽脑的树林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大量白狗子的身影，还没等暴动队反应过来，呯呯呯，密集的子弹像蝗虫一样朝暴动队飞射过来。
“不好，掉进敌人的埋伏圈了！”暴动队员惊慌喊道。撤退已经来不及了，“快占据有利地形反击。”暴动队负责人大喝一声。战士们勇敢冲上去，与敌人展开激烈战斗。
英勇顽强的战士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，可是围上来的敌人还是像潮水一样，一波下去，一波又涌上来，将暴动队员前进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。随着时间推移，武器装备本来就十分差的暴动队，明显是越来越吃亏。
“快分散开来，突围出去。”暴动队负责人发出命令。暴动队员们一边吃力地抵御着白狗子的进攻，一边寻机脱身，可是敌人的火力太猛烈，任凭暴动队员们再怎么顽强奋战，也很难突围出去。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倒在血泊中，黄忠祀心如刀绞。就在这时，噗的一声，黄忠祀感觉到自己肩部被刀剐了一下似的，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黄忠祀肩头中了一枪，鲜血很快从里面淌出来，染红了衣服。因失血过多，黄忠祀渐渐体力不支，痛昏过去。
土木坑战役打得异常惨烈，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山坳的溪流。暴动队员和群众牺牲了八九百人，两百多人被俘。
大埠暴动队动身攻打荷村、云洲的敌人前，负责人朱如红决定与赣县江口刁友三取得联系，准备南北两方同时夹攻敌人。令暴动队没有想到的是，派去联系的联络员中途被敌人阻截，敌人掌握了暴动队的意图，而暴动队又没得到联络员中途遭阻的消息。
土木坑战斗中被俘的两百多人被押在了徐屋。
白狗子又在外面叫嚷：“里面的人都赶快给我出来！”
“这是要叫我们去哪里？”黄忠祀听到卢先栋的声音。
“反正没有什么好事。”卢先柏说。
“他们用了那么多花样，我们都没怕，还有什么好怕的！”凌征兰把胸一挺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。
“外面增加了不少白狗子，看样子是要杀掉我们了。”卢先栋分析道。
“死就死，怕死早就不参加闹革命了。”黄忠祀接过话茬，蹦出了这句话。牛栏里关着的其他暴动队员，早已经看淡了生死，大伙一听，纷纷点头。
黄忠祀跟着大家艰难走出牛栏，眼前顿时开阔了。他看到了熟悉的田野，碧绿的稻谷刚刚抽出了稻穗；蓝天下，青山连绵起伏，近处的山坡上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，茂密的树枝间，不时传来几声大杜鹃鸟咕咕咕咕的叫声；不远处，一条河流泛着碧波奔向远方，河岸边一蓬蓬翠竹随风摇曳，婆娑起舞。
黄忠祀预感到今天就是被俘暴动队员们的祭日了，看着眼前熟悉的山山水水，心里产生了无限留恋。同时，他又想起了自己一辈子艰辛劳作的父母，此刻，他们是在地里除草，还是在菜园里种菜、浇水，抑或正站在村口，盼望着能看到自己儿子平安归来的身影呢？
“快点，都到河边去。”一队白狗子过来了，端着枪，气势汹汹地对暴动队员吆喝。“催什么催，我们走就是了！”贺明亮回应了一声。敌人一听，上前举起枪托就往贺明亮头上砸了几下，贺明亮想反抗，无奈双手被绑着，只能睁大了两只圆眼，狠狠地盯了盯白狗子。
河水哗哗哗地流淌，深不见底。河边，十多个白狗子扛着枪站在那里，脚下凌乱地摆放着一堆刚刚砍下来的苗竹，每根去梢削枝，长度大约三四米。有的苗竹已经破开两半了，露出白花花、空洞洞的半圆形竹肚。
“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，想活命的，说出来，我们饶了你们的狗命！”白狗子连长一手夹住烟，一手叉着腰，抽一口烟，说上几句话，一双圆溜溜的贼眼从左边瞟到右边，又从右边瞟到左边，在暴动队员们身上兜了几圈。
山谷一片寂静，连山风都不理会白狗子的话。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“好，算你们有种。弟兄们，上！”白狗子连长恼羞成怒，对手下的士兵发话道。立刻有几个白狗子扑上来，拿起两片地上对半剖开的苗竹竹片，夹住六个暴动队员的颈部，又用绳索在两头结结实实绑结实。
“这是要做什么？”贺明停悄悄问。
“管他呢，我倒要看看白狗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。”凌征兰毫不在乎的样子。
“推篱笆。”黄忠祀心中一顿，他想到了传闻中国民党反动派对付革命者的种种酷刑：活埋、夹喉、点天灯、水打沙淹、串葫芦等。对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，敌人真的是穷凶恶极、坏事做尽，想出了很多办法进行残酷屠杀。看今天这阵势，他们是要用推篱笆的方法，将被俘的暴动队员推到河里淹死。
果然，最早一排六位暴动队员被敌人推下了河。他们的身子在河面上稍微挣扎了几下，便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河水深处。
又一组暴动队员被敌人扎好了“篱笆”。突然，一个细细的声音从被俘人员队伍中响了起来，紧接着，又有几个声音汇入了进来。歌声，歌声啊，黄忠祀听出来了，这是在农会时，钟正泉、朱如红他们教大家唱的歌曲《国际歌》：
起来，饥寒交迫的奴隶！
起来，全世界受苦的人！
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，要为真理而斗争！
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，奴隶们起来，起来！
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，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！
这是最后的斗争，团结起来到明天，
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！
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。反正是一死，不如痛痛快快地再活一回，黄忠祀、卢先栋、卢先柏、凌征兰、贺明亮、贺明停等暴动队员，他们扯开胸膛，彻底亮开了喉咙。
歌声越来越响，像惊雷一样，轰隆隆地滚过山谷，卷过树林，越过高山，响彻云霄，似乎要将整个大地喊醒。
（素材来源：大埠乡下马石村村委会）
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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赖加福，生于1972年，江西省会昌县人，小学教师，赣州市作家协会、赣州市章贡区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辽河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教师报》《今朝》等，出版散文集《饮一江湘水》（团结出版社，2021年7月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