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族谱上的红五星——赣县区大埠乡

文/赖加福
 

青山绵延,郁郁葱葱浓荫掩映下的农家小院错落有致、安详静谧。1973年冬的一天,位于大埠乡下坑村下马石屋场的凌氏祠堂一改平常的安静,人们敲着锣打着鼓,喇叭、唢呐、二胡一齐合奏出一曲又一曲欢快的歌曲,这是一个难得的简朴、热闹又喜庆的日子。
 
祠堂里,站满本屋场凌家的男男女女,还有其他附近屋场赶来看热闹的乡亲,人们的脸上,洋溢着灿烂的笑容。正中祖宗牌位下,是身穿旧军装的老党员凌远春。
 
1963年入伍的退伍军人凌远春,依然像在部队一样,平日里喜欢穿军装。他将一身橄榄绿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。今天又要把自己的亲弟弟凌远华送去部队参军,如同当年父辈们送自己去当兵一样,想到红色血脉后继有人,凌远春内心无比高兴与自豪。
 

凌远春身边站着刚刚参军入伍的弟弟凌远华。凌远华理着平头,青春阳刚的身上,因为穿上了崭新的绿军装显得英姿勃勃。马上要出征去部队了,小伙子脸庞上面是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眸,透出对未来军营生活的期待和兴奋。
 
看到前来送行的人员基本到齐,凌远春伸出双手,往下压了压,对大伙做了个安静下来的动作。马上,祠堂内一片肃静。凌远春中气十足的话音在祠堂上空飘荡:“乡亲们,今天我们在这里欢送远华参军入伍,心里都很高兴,我们凌氏家族一直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,革命的血脉在这里代代相传。”底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。
 
说完话,凌远春把香烛点在香钵里,领着弟弟祭拜祖宗。尔后和,他走到族谱箱前,轻轻打开箱门,从箱子里捧出一本凌氏族谱。在场的人们肃然起敬,目光汇聚在凌远春手中那本族谱上。
 

族谱,又称宗谱、家谱等,是一种特殊的文献,是一种以表谱形式,记载一个家族的世系繁衍及重要人物事迹的历史图籍。族谱跟宗祠一样,是族人的根系与灵魂归所。
 
凌氏家族的族谱,外观上与天下众多族谱没有什么太大差别,但乡亲们心里却格外看重它,它不仅记载了凌氏宗族血脉的繁衍,还经历过战火纷飞的洗礼。
 
1928年,大埠农民举行武装起义,国民党反动派及当地土豪劣绅连吃了几个败仗后,疯狂报复参加起义的队员。他们来到下坑村,放火烧毁了全村一半多房屋,凌氏家谱就在那时一并化为乌有。后来,下坑村的凌氏家族重修族谱,凌远春父亲作为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,一清点人数,当时就不禁潸然泪下:“族中红丁比之前少了六十多个。六十多个十几、二十岁鲜活年轻的生命啊……”
 

内心的悲痛使凌远春父亲这位汉子哽咽了,使凌氏家族的族人们哽咽了。大家知道,消失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为推翻旧社会,而在轰轰烈烈的工农革命战争中,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。他们几乎分布在下坑村凌氏家族的每个家庭,有的是父母失去了儿子,有的是孩子失去了父亲,有的是妻子失去了丈夫……凌远春父亲的话,一下勾起了凌氏家族族人们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,大家都感觉到钻心的剧痛。

那么多烈士的鲜血,染红了重修的下坑村凌氏族谱,换回的是一张张沉默无语的“革命烈士证”。凌远春的父亲满怀深情地对大伙说:“你们看,烈士证中央,是一枚鲜红的五角星,我们也要在族谱上,把这颗红五星刻在为革命牺牲的亲人名字后面,寄托我们的哀思。它会像眼睛一样,永远凝望着下坑村这片红色的土地。”
 
六十多颗红五星,被刻上了族谱。普通的凌氏家谱从此有了鲜红的底色,红色基因像根系一般深深扎进凌氏后代子孙的心底,汩汩流淌在一代代年轻人的血脉里。
 

从那以后,族里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,只要凌氏家族的青年参军入伍报效国家,出征前,族人就要专门为他请出族谱,郑重其事地在他的名字后面,记上一个红五星。此举,既是传承凌氏家族的红色血脉,更像无上的荣耀,给家里人增光添彩。一人参军,全家光荣。
 
族谱里面记下的历史与荣光,凌远春父亲都专门说给了凌远春听。此刻,拉着即将参军入伍弟弟凌远华的手,凌远春思绪翻滚。没有谁更比当过兵的凌远春更懂得军人的责任与使命。老辈们口口相传的关于堂爷爷凌发祯,堂大伯凌征兰、凌征茂,堂叔叔凌宏昌等本族至亲舍身革命的故事,又重现在他的眼前。
 
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,大埠乡还处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统治之下。身处大山深处的下坑村的农民们,在暗无天日下苦苦熬着日子。“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呀!”每当凌发祯、凌征兰几个凑到一起干农活的时候,大家焦灼的眼眸里不由自主地露出心中的期盼。
 

这一天终于来到了。1928年2月9日,深山树林中不时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,平添了下坑村村庄的幽静。十多个身影闪进村里钟正泉的家,这里早在一年前就成了大埠地下党组织活动的据点。钟正泉看到人都到齐了,马上召集大家开会,传达最新情况:“据可靠情报,这两天,国民党赣县钨砂局大埠长湖菜花园矿警站守备空虚,黄婆地矿山出事,警卫班的人大部分都调去那里,只留了两个警卫看守大门。我们今晚去袭击矿警站,夺到两只枪来,为起义作做准备。”
 
这十多个人中,就有下坑村凌氏家族的凌发祯、凌征兰、凌征茂、凌宏昌等人。凌发祯大一轮辈分,是另外三人的堂叔;凌征兰、凌征茂是一对亲兄弟,凌宏昌则是凌征兰、凌征茂这对亲兄弟的堂兄弟。他们都是钟正泉秘密发展的农协会员,早就跟着钟正泉参加了革命活动。
 
夜色苍茫,一弯月牙浮出天际。十多个人影趁着夜色掩护,渡过桃江,匆匆来到河对面的长湖菜花园。凌发祯、凌征兰、凌征茂、凌宏昌等人带着短铳、鸟铳、刀具等,在钟正泉、刘传雅等人的指挥下,打了个长湖菜花园伪矿警站一个猝不及防,成功夺取了两把步枪。
 

1928年2月28日,大埠农民武装起义取得胜利后,极大提升了人们的信心。不甘心失败的国民党反动派调集重兵,从赣州沿双桥、坪田、下坑等地反扑大埠,对参加起义的群众进行疯狂的屠杀,一时间,血雨腥风笼罩着大埠的山村。
 
此时的凌发祯、凌征茂、凌征兰、凌宏昌等人,均为大埠农民常备暴动队队员。面对强敌,他们英勇地同敌人进行血战。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太大,暴动队员一个接一个在战斗中英勇牺牲,鲜血染红了山里的土地。其中,凌发祯牺牲于大埠,终年26岁;凌征兰牺牲于徐屋,终年30岁;凌征茂牺牲地不详,终年26岁;凌宏昌牺牲于长湖,终年20岁。
 
在大埠革命英烈谱里,下坑村凌氏家族的烈士名字还有很多。他们是下坑村凌氏家族的荣耀,更是旧中国国民党反动派黑暗统治时期一缕缕黎明前的曙光。
 

大埠乡下坑村凌氏家族的许多先辈为革命牺牲了年轻的生命,红色血脉源源不断滋养着凌家后人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凌远春、凌宏星、凌宏朋等凌家青年陆续参军入伍,截止到凌远春弟弟凌远华,下坑村凌氏后人共有八人奔赴部队,成了军人。
 
凌远春手捧着简朴厚重的凌氏族谱,感觉这族谱上面的红五星,就是一颗颗报国的赤胆忠心,是滚烫的热血和生命,流淌在凌氏家族几代人的血脉中回响。它铿锵有力、荡气回肠,气壮山河。凌远春暗暗决心:一定要把家谱保存好,一定要把凌氏家族的红色血脉传承下去。
 
凌远春郑重在族谱上,给弟弟的名字后面也记上了一颗红五星,然后满意地带领欢送弟弟参军的乡亲们走出祠堂。灿烂的阳光洒在下坑的田野上,凌远春仿佛看到山村里闪耀着无数熠熠生辉的红五星,把整个村庄照得一片光明。
 
(素材来源:大埠乡下坑村凌传斌。)
 
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





 
赖加福,生于1972年,江西省会昌县人,小学教师,赣州市作家协会、赣州市章贡区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辽河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教师报》《今朝》等,出版散文集《饮一江湘水》(团结出版社,2021年7月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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