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谢文海
记得，小时候一个寒冷的冬天，我上午放学回家。那时，我还才上小学一年级，赣南的冬天快过年时总有一二个月特别寒冷，不时还下着小雨，回家路上只听见北风吹得小巷两旁的门窗，吱嘎吱嘎的直叫。
路上行人也很少，我从大公路一校放学排队回家，要穿过两条小巷才能到家。随着沿途，排队的人数也是越走人越少，轮到我几乎就没有队伍了，只是一两个人各自回家，快到家时感觉到又冷又饿。
那时，我们家很穷，爸妈一共生了六个小孩，就父亲一个赚钱养活全家老小。我排行末尾，上面有五个哥哥、一个大姐。家里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大的先穿，小的后穿，只要还能穿，就留给弟妹穿。我身上穿的这件打有几个补丁的破棉袄，就是哥哥穿过留下来给我穿的。那个年代，家家户户都这样。
裤子也是两条单裤，里面穿打补丁多的，更厚，也更暖和。要说毛衣毛裤，当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。也可能是冷疲了吧，从小我不太怕冷，会冷得实在苦时，就跑跑步，或者与同学们挤挤防寒。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，反而锻炼了毅力和耐寒能力，不知不觉也长大了。
放学到家后，我太饿了，于是直奔厨房。那时，我家是住在横街上二号谢家大院，那是一栋百年老宅，大门口有门楣、门户、门当、石墩等。走进大门，里面有进门庭，两旁是马房，再进有一个天井，天井中间安放着一个一米高、一米二宽的金鱼缸，鱼缸里养有金鱼和水草，两旁有两间厢房。
再进就是一个十几米长呈长方形的大厅，大厅中间有神台，神台上放有敬神物品，还有老祖宗的灵位。大厅两旁就是谢家大院正房。再往后面走，又是一个小会客厅，通过这个小会客厅则是一块很大空坪，空坪尾部长了一棵老槐树，经常能听到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，看见它们飞舞着身子做巢与栖息。空坪两侧有六间厨房，大院六家人各家一间，我们家厨房居左第一间。
这栋房子是我的一位叫太公的先人留下的一栋古建筑，叫谢光彬。我在这里长大。
跑到橱房后，就看见我们家的那口百年老锅，上有一个很大的木饭甑，正在蒸饭，蒸汽往上直冒，下面灶膛里还有熊熊烈火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。那时，粮食是定量的，家家粮食都比较紧张，我妈妈是一个很精明能干的家庭妇女，她很会持家，一般都是买早米吃，听妈妈说：“早米更有饭”。饭也是捞饭，因为有米汤，可以当稀饭喝，一举两得。
那天，我记忆犹新，厨房里饭甑蒸冒出的一股米香扑鼻而来，我马上饥饿感急剧上升，只听见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响，狠不得马上装一碗大米饭填进去，好堵住它的乱喊乱叫。
就在这时，我看见我二哥了。他与我年龄相差十岁，那时我才七岁，他有十七岁了，是个年轻小伙子。他在碗橱里拿了一只小饭碗，小心翼翼的打开饭甑盖，一股蒸汽往上冲了出来。他左手拿住饭碗，右手拿着饭勺，盛满了一小碗米饭，而后再从碗橱里拿出酱油瓶，倒了少许的酱油浇在米饭里。接着他又拿上一双筷子，夹了一坨猪油拌进这小碗米饭中，顿时，整个橱房香气扑鼻，米饭的香味加上猪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，这种香味让我几十年后，都回味无穷。
闻到香味，我哪里肯让我二哥先吃，马上上前抢我二哥饭碗。
那是冬天，我两只小手冻得彤彤红，又有点冻僵，手指不听使唤，欲抢又不够高，只有馋得口水直流，因为天冷冻出来的鼻涕都流到嘴角了，我也顾不上擦，直接缩回鼻腔内。我连哭带闹，死皮赖脸就是要二哥的猪油拌饭吃。
二哥看到我这样耍赖，也就无语了，只好依我，他将那碗己经拌好的喷香喷香的猪油拌饭，送到我的手中。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小手，冻得不听使唤，加上饭碗边的猪油也很滑，一不小心，我没端稳饭碗，饭碗便直接摔倒在地上，只听一声碗破声，大米饭像天女散花般，散得满地都是。地又是泥巴地，又逢上雨天泥巴地湿乎乎的，泥巴与米饭胶着在一起，一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饭，就这样没了。
谢家大院打破往日宁静，我二哥恼羞成怒，顺手就是给我一个耳光，打在我的左脸，我脸上立刻火辣辣的灼痛起来。哇！我的哭声惊动了所有在家的老小，有的上前劝我别哭了，有的责怪二哥下手太重，不该打人。
妈妈抱住我，抚摸着我的小脑袋，不断的说：“很乖、很乖，别哭了。”她擦干我的眼泪，赶快在碗橱里拿出一瓶老茶油，往我脸上涂抹（茶油是消肿止痛的），一边抹一边对我说：“记住以后别和哥哥抢吃的了，你这么小，哪抢得过他！”我抽泣着解释：“我没抢，我是没端稳，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我二哥怒气末消：“我都还想揍这小子，我自己都舍不得吃，看到他小，心疼他，给他吃，他竟然打掉。中午不准他吃饭了，饿饭一餐！”
妈妈笑了，对我二哥说：“你讲让他饿就饿啊，饿坏了，他下午还怎么上课？好了，好了，我帮你们每人都盛一碗猪油拌饭，一个不许打人了，一个不许再哭了！”
摄影 祥瑞（路开文化）
谢文海，江西省赣州市章贡区人，1960年生，江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，赣州市书法协会常务理事，章贡区书法家协会主席，章贡区作家协会理事。多年从事政法工作，工作之余师从名师学习书法，并创建海琳画派，立足于赣南山水写意画风。
记得，小时候一个寒冷的冬天，我上午放学回家。那时，我还才上小学一年级，赣南的冬天快过年时总有一二个月特别寒冷，不时还下着小雨，回家路上只听见北风吹得小巷两旁的门窗，吱嘎吱嘎的直叫。
路上行人也很少，我从大公路一校放学排队回家，要穿过两条小巷才能到家。随着沿途，排队的人数也是越走人越少，轮到我几乎就没有队伍了，只是一两个人各自回家，快到家时感觉到又冷又饿。
那时，我们家很穷，爸妈一共生了六个小孩，就父亲一个赚钱养活全家老小。我排行末尾，上面有五个哥哥、一个大姐。家里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大的先穿，小的后穿，只要还能穿，就留给弟妹穿。我身上穿的这件打有几个补丁的破棉袄，就是哥哥穿过留下来给我穿的。那个年代，家家户户都这样。
裤子也是两条单裤，里面穿打补丁多的，更厚，也更暖和。要说毛衣毛裤，当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。也可能是冷疲了吧，从小我不太怕冷，会冷得实在苦时，就跑跑步，或者与同学们挤挤防寒。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，反而锻炼了毅力和耐寒能力，不知不觉也长大了。
放学到家后，我太饿了，于是直奔厨房。那时，我家是住在横街上二号谢家大院，那是一栋百年老宅，大门口有门楣、门户、门当、石墩等。走进大门，里面有进门庭，两旁是马房，再进有一个天井，天井中间安放着一个一米高、一米二宽的金鱼缸，鱼缸里养有金鱼和水草，两旁有两间厢房。
再进就是一个十几米长呈长方形的大厅，大厅中间有神台，神台上放有敬神物品，还有老祖宗的灵位。大厅两旁就是谢家大院正房。再往后面走，又是一个小会客厅，通过这个小会客厅则是一块很大空坪，空坪尾部长了一棵老槐树，经常能听到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，看见它们飞舞着身子做巢与栖息。空坪两侧有六间厨房，大院六家人各家一间，我们家厨房居左第一间。
这栋房子是我的一位叫太公的先人留下的一栋古建筑，叫谢光彬。我在这里长大。
跑到橱房后，就看见我们家的那口百年老锅，上有一个很大的木饭甑，正在蒸饭，蒸汽往上直冒，下面灶膛里还有熊熊烈火，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。那时，粮食是定量的，家家粮食都比较紧张，我妈妈是一个很精明能干的家庭妇女，她很会持家，一般都是买早米吃，听妈妈说：“早米更有饭”。饭也是捞饭，因为有米汤，可以当稀饭喝，一举两得。
那天，我记忆犹新，厨房里饭甑蒸冒出的一股米香扑鼻而来，我马上饥饿感急剧上升，只听见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响，狠不得马上装一碗大米饭填进去，好堵住它的乱喊乱叫。
就在这时，我看见我二哥了。他与我年龄相差十岁，那时我才七岁，他有十七岁了，是个年轻小伙子。他在碗橱里拿了一只小饭碗，小心翼翼的打开饭甑盖，一股蒸汽往上冲了出来。他左手拿住饭碗，右手拿着饭勺，盛满了一小碗米饭，而后再从碗橱里拿出酱油瓶，倒了少许的酱油浇在米饭里。接着他又拿上一双筷子，夹了一坨猪油拌进这小碗米饭中，顿时，整个橱房香气扑鼻，米饭的香味加上猪油的香味混合在一起，这种香味让我几十年后，都回味无穷。
闻到香味，我哪里肯让我二哥先吃，马上上前抢我二哥饭碗。
那是冬天，我两只小手冻得彤彤红，又有点冻僵，手指不听使唤，欲抢又不够高，只有馋得口水直流，因为天冷冻出来的鼻涕都流到嘴角了，我也顾不上擦，直接缩回鼻腔内。我连哭带闹，死皮赖脸就是要二哥的猪油拌饭吃。
二哥看到我这样耍赖，也就无语了，只好依我，他将那碗己经拌好的喷香喷香的猪油拌饭，送到我的手中。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小手，冻得不听使唤，加上饭碗边的猪油也很滑，一不小心，我没端稳饭碗，饭碗便直接摔倒在地上，只听一声碗破声，大米饭像天女散花般，散得满地都是。地又是泥巴地，又逢上雨天泥巴地湿乎乎的，泥巴与米饭胶着在一起，一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饭，就这样没了。
谢家大院打破往日宁静，我二哥恼羞成怒，顺手就是给我一个耳光，打在我的左脸，我脸上立刻火辣辣的灼痛起来。哇！我的哭声惊动了所有在家的老小，有的上前劝我别哭了，有的责怪二哥下手太重，不该打人。
妈妈抱住我，抚摸着我的小脑袋，不断的说：“很乖、很乖，别哭了。”她擦干我的眼泪，赶快在碗橱里拿出一瓶老茶油，往我脸上涂抹（茶油是消肿止痛的），一边抹一边对我说：“记住以后别和哥哥抢吃的了，你这么小，哪抢得过他！”我抽泣着解释：“我没抢，我是没端稳，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我二哥怒气末消：“我都还想揍这小子，我自己都舍不得吃，看到他小，心疼他，给他吃，他竟然打掉。中午不准他吃饭了，饿饭一餐！”
妈妈笑了，对我二哥说：“你讲让他饿就饿啊，饿坏了，他下午还怎么上课？好了，好了，我帮你们每人都盛一碗猪油拌饭，一个不许打人了，一个不许再哭了！”
摄影 祥瑞（路开文化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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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文海，江西省赣州市章贡区人，1960年生，江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，赣州市书法协会常务理事，章贡区书法家协会主席，章贡区作家协会理事。多年从事政法工作，工作之余师从名师学习书法，并创建海琳画派，立足于赣南山水写意画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