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我家的“人世间”故事:爷爷的口

文/林巧君
 

1914年,我爷爷出生在福建的一个小村落里,父母可能希望他能严格要求自己,顾全大局,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,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纪局,镇上人都称他老局。
 
也许是名字带来了好运,他逃过了国民党军队抓壮丁,走出了许多世事变化,身体硬朗地活到了古稀之年!
 
话题还是先从爷爷怎么逃出国民党军队的魔爪开始讲起。上世纪三十年代,为了扩充自己的兵力,国民党军队在村里到处抓人,爷爷家世代经商,做点小生意,虽然兄弟也众多,但太爷爷、太奶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为国民党军队卖命。眼见国民党军队随意抓人越演越烈,愁得他父母唉声叹气,说你们先藏起来,如果被抓到的话,那就只能听天由命!
 

为了活命,爷爷兄弟几个,有的躲在祖宗屏风后面,有的躲在棺材板里,有的躲在灶台下面烧火的洞里,而他则躲在茅厕的粪池里。就这样,爷爷逃过了一劫,但也落下了一个外号:“茅厕牯!”
 
尽管爷爷有过这样一个经历,但是老天开始眷顾他,他的声名却日渐见香,读书、结婚,好事一件也没落下;我奶奶的肚子,还争气地给他生下三男两女。
 
新中国成立后,由于有文化,爷爷被安排在公社当文书。听说那时公社的房子,原是地主家盘剥他人积聚下来的私宅,一式的黑瓦红砖,屋外种着一排排梨树桃树,收归人民公社后,春风一吹,那落满一地的花瓣雨,吹进了新生政权的窗口,吹进了乡亲们的心里!
 

爷爷是闲不住的人,每天早起,把公社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,有空还会练练毛笔字、钢笔字,乡亲们都夸他写的好。公社边上还有块小田地,他就利用起来种点菜,为公共食堂谋点福利。如果公社与公社之间通知开会,公社的社员都推举我爷爷去,说他跟乡亲们熟,那时没有交通工具,全靠两条腿,有时一走就是一天,回来后还顾不及休息,马上又要着手开会的具体布置。
 
那些年,年轻人办理结婚手续,找老局;生产队记工分、分工钱,找老局。当地流传一句话:“老局老局,人好腿勤;不论小孩事、大人事,有事尽管找老局!”爷爷身担数职,一刻都没办法离开公社,后来就直接睡在公社、吃在公社,几个月才回一次家。家人相聚,都是老婆、小孩过来看他,生产队的活也都全部包给了我奶奶及几个小孩。
 
那时候还处于吃不饱,穿不暖的年代,村里的劳力都去田里、山里赚工分,家里只剩一些老人小孩,有时遇到突然下雨,晒场上还晒了谷子,我爷爷就会放下手头事,拿起打更的铜鼓,边敲边喊:要下雨了,家家户户出来收谷子了!他从东头跑到西头,又从西头跑到东头,等老人小孩全部喊出来了,他放下铜鼓,又紧挨一个晒坪一个晒坪帮忙装筐进箩!
 

“人啊,要的是自强自立!”这是我爷爷父母在世时说的话,我爷爷一直记着。既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,我爷爷也总是要求自己的孩子只有多劳才能多得,他从不让家人去公社食堂吃一碗饭,哪怕家里只剩下养猪的粗糠,饿了就喝凉水放点糠粉,不然就去山里挖野菜,吃树皮!
 
好不容易熬过了几年这样的光景,一场运动又来了,那些在运动中冲在最前面的人到处抓人,公社里的干部、生产大队生产小队的大小队长,表现积极的社员基本上都被抓去批斗。本来爷爷也准备被抓的,乡亲们都站出来为他作证,说爷爷只是个扫地、看菜园子的,坚决不让抓!
 
就这样,爷爷躲过了这场运动,每天正常上下班,看看菜园子,扫扫地。对着窗外的梨树桃树,他感慨地说:“不管冬天有多寒冷,来年春天的梨树桃树,还是要照样开花的!”
 
从此,这句话就成了爷爷的口头禅。
 

爷爷年纪大,从公社回到村里后,就在家里帮忙带我弟弟。我弟弟是他最小的孙子,也是他最为疼爱的。爷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家人买东西,就是给他最小的孙子买了个塑料水壶。是那时最流行的一种背式水壶,红色壶盖,里面带有吸管;壶身蓝色,画有一个红色的小人儿;彩色背带上,配有一个小纽扣。我弟弟背着水壶,兴奋地满院子跑,我爸爸回忆起当时这件事来,笑着对我说:“你那时也小,吵着也要一个,哭了一下午,你爷爷只管笑,就是不帮你买!”
 
我爷爷去世时,村里乡里的人都来送他,花圈是摆了一地又一地。他还写了一份遗嘱给自己的后人,至于写了什么,我还没详问。我只记得,爷爷去世后的那年春天,桃花梨花开得特别多,特别艳丽!
 
时至今日,跟我爸同辈的老人,只要一讲起我爷爷,就会说到他的那句口头禅:“不管冬天有多寒冷,来年春天的梨树桃树,还是要照样开花的!”
 
摄影  吕建民(路开文化)





 
林巧君,笔名紫蔷薇,福建女子,经商,现居江西赣州。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会员,赣州路开文化诗友会诗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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