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我的十二年抗癌经历(二/肖北京)

□文/肖北京
 
(接上期)
 

入住东方肝胆医院
 
东方肝胆医院位于上海市杨浦区长海路,就近还有长海医院等大医院。打车到了东方肝胆医院已十一点多了,直奔介入科,找到那个教授,他正在办公室接待病号,办公室不大,已被满脸愁容的病人和家属挤满了,我们只好先退出在走廊等着。
 
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,逮住一个空隙与教授对上了话,转告了妻子同事的问候。教授很热情的接过磁共振图像,仔细看了看:“8.3cm✘9.7cm,你这个是巨块型肿瘤,直接手术难以完全切除,应该先做一个介入,再看它缩小的程度,随后决定是否手术。”
 
他看着我们焦虑的表情,安慰道:“巨块型更不容易复发,介入治疗后能手术就OK啦,存活概率很高的,十几、几十年的都有。这样,今天星期天,明天先安排你住下来,再做一个全面检查,后天安排介入手术。”听了教授的话,我和妻子都稍微放松了一点。
 
中午就在医院旁边吃了点,胃口不好,也就意思一下。医院门口有许多人手拿写着“租房”的纸板,招揽着生意,我们过去问了一下价格,单间带公共厨房卫生间的80多元一天,有独立卫生间厨房的120元一天。
 
谈好价,房东带我们去住处,走去似乎有点远,大概有个二十分钟路程,不过还清静。房子在二楼,一室一厅一卫一厨,住房有空调,床上铺着凉席,还有薄被、毛巾毯,厨房用具齐全。
 

房东告诉我们旁边有不大的市场,买菜买米买油都方便。六月的天很热了,我们赶紧打开空调睡了一个午觉。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,人也精神了一些。我们下楼去买了一点米面油什么的,晚上就煮上了面条。
 
第二天吃过早饭,我们就去医院办理入院手续。到了医院,几个窗口都排了长长的队,排队的有的是病人,有的是家属,在远处还有许多满脸病容的坐在行李包上,等待着办好手续入住。
 
我们大约花了四五十分钟办好入院手续,去了介入科。护士安排进了一个病房,病房有两张床,靠窗户的那张床已经躺着一个病号。
 
这个病号大概六十左右年纪,脸色蜡黄,灰暗,呈现出那种肝损伤严重的特有的肤色。不过他很乐观,说自己就是肝脏里长了几颗小水痘,没啥事,到这里逛逛就回去。
 
住下来后,相互熟悉起来,他告诉我他是吉林的,姓尉,就一个女儿,是女婿和自己老伴陪他来的,住进来几天了,因为有黄疸,这几天都在打退黄的针剂,明天就可以做介入治疗啦。
 

聊着天,护士来叫我去做例行检查。
 
护士挨个到病房通知刚入院的病号去做检查,病号都以床号称呼,叫到号的病人集中在走廊上排好队。我看了看一溜儿有十几个,个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病号服,如果走上街,路人会以为是哪个监狱跑出来的犯人,只是没有剃光头而已。
 
其实我们这些病号都清楚,自己就是一个“死刑犯”,只不过是每个人缓期时间的长短各有不同罢了。
 
大家列队走向体检中心,途中有个病号喊起号子:“一二一,一二一!”大家绷紧的脸挤出一丝笑容,都被这个病号的乐观情绪感染了。
 
到了体检中心,拿着体检单走向不同的体检科室,有的科室人少,有的排着长长的队。有护工在人群中穿梭,协助病号联系医生。到了做CT处,队伍更长了,据说排号已到下午四点左右。
 
长久的等待令人焦虑不安,正在郁闷时,一个护工走了过来,问我要不要帮忙联系,可以将排号提前,只要表示几十块钱就可以搞定。没有想到这样的大医院也有这种“暗箱操作”,钱确实能帮助到你。
 

经过护工一番进进出出的操作,我很快做完了CT检查。回到病房,躺在病床上,静静地等待着入院检查结果。
 
大概下午四点左右,主管护士走进病房通知我,转氨酶有点高,DNA病毒正在复制,甲胎3000多。这个结果和我来上海之前做的有关检查是一致的。
 
教授说先打几天点滴,把有关数值降下来再做介入。遵医嘱连续打了几天点滴,再复查,转氨酶基本恢复正常。
 
这几天睡眠也好多了。刚入院时的几天,都是听着李娜的《南无阿弥陀佛》渐渐入眠的,李娜的演唱音色亮丽无暇,情感高亢深远,她演唱的这首《南无阿弥陀佛》如泣如诉,委婉动人,声音空灵宛如天籁之音,传达着对生命通透的诠释,告诫众生生性应该平和安详宁静。
 
李娜歌声中流露出的对生命变化无常的无奈与哀怨,和我此时此刻的心境是多么的吻合呀,听着听着,身心豁然开来,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油然而生,渐渐地,渐渐地,心灵在净化,空明如镜,人也进入另一个世界了。
 
可以这样说,是李娜的《南无阿弥陀佛》,陪我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阶段。
 

完成第一次介入手术和结束第一次住院
 
教授说可以做介入了,他报了药价,有两种选择:国产的八千多;进口药一万多,接近两万。我和妻子商量,我认为国产药也行,不要花费太多,这个病,所谓治疗也是寻求一种安慰的。妻子坚决要进口药,人没了,要钱干嘛呢。
 
拗不过她,一切都由她去拿主意啦,从来大事不过问的她,现在是大小事统管了,娇小的妻子,仿佛一下子强大起来了。
 
邻床来自吉林的病号是前一天做的介入,看着他介入治疗后的反应,我心里顿生恐惧。他连续的呕吐,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,到了饭点,却没有一丝食欲,强制吃下一点东西,不一会儿又吐啦。他说肝脏有强烈的灼热感,难以入睡。
 
看着他难受的样子,我真有点要打退堂鼓了。但是,事已至此,还能有其他选择么?
 
七月五日下午,教授特意提醒我:“明天上午做介入,早饭后洗个澡,做好准备。”
 
2010年7月6日上午9点左右,在护士引导下来到一楼手术室,教授和他的助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。
 
我躺在了手术台上,说是手术台,也就似一行军床,窄小得很。教授跟我聊着天,说到肝癌,他倒是司空见惯,轻描淡写,就像是一普通感冒似的。
 
他说你别紧张,只要半小时就OK啦,这个很简单的,就是在你大腿根部主动脉开一小口,将药物注射进去就完事了,我会亲自操作的,放心好了。
 

聊着天,那头已打好麻药了,我心里默念着菩萨圣号:“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!”确实没有多久,只听教授说了一句“OK啦!”接着有护工推着平车进来,把我推出了手术室。
 
护工没有把我推进原来的病房,而是推到了三楼防辐射的隔离病房。这个隔离病房也是两张病床,配有电视机,房间比一般病房装修要特殊得多,墙壁都是防辐射材料包装的,甚至连门都是用厚厚的材料包裹着,家属进来送吃送喝的都要穿防辐射服。
 
几个小时后,身体就有了重大反应:一是想吐又吐不出;二是全身灼热感强烈,持续发烧;三是严重影响睡眠。
 
肝脏损伤严重就要靠睡眠修补,越是睡不好越会影响肝脏的代谢。难以入眠的时候,我就打开播放器,将声音调低,反复播放李娜的《南无阿弥陀佛》。
 
另一张病床是头一天进来的,五十来岁,说起怎么查出肝癌来的,也是一声叹息:“老家在江苏,儿子在深圳开了一家工厂,就和老伴一起过去帮帮儿子,带孩子,看厂子,时不时和三两朋友出去喝喝酒,日子可谓惬意。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胃口渐渐不行了,酒量也下降了,在家人劝导下去做了一个体检,这不,就进这里来了。”
 
他说一做完介入,反应忒厉害,过了一天稍好一点,在隔离病房呆三天就可以出院。我由于反应太厉害,浑身难受无力,聊天也无法坚持下去,只能躺着翻来覆去的。
 
迷迷糊糊听到临床病号正在给谁打着电话:“喂!老朋友呀,少去喝酒了,要注意休息,不要熬夜,我就是喝酒喝坏了身体,你要汲取我的教训呀!”一会儿又给另一个朋友打电话:“老朋友呀,工作悠着点,不要太拼命,身体是本钱,单位缺了你照样运转,而家庭缺你不得,你可是顶梁柱呀,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!”
 
这些话都是金科玉律,只有躺在病床上的人,才能真正能体会个中切肤之痛,平时身体正常的人,又有谁会在意呢!
 

恰好这段时间正是南非世界杯期间,晚上睡不着就看世界杯。无奈熬夜,不是自己所愿,到了白天又是昏沉沉的,尽管几餐都没怎么吃东西了,可是看了送进来的午饭仍然没有胃口,好在还点滴了营养液,否则原本瘦骨嶙峋的身子更是轻飘飘的。
 
隔壁几个病房都陆续住满了,走廊里守侯的家属也多了起来。妻子和她们一样,整天守在走廊上,晚上就租一小床睡在门口。家属们没事的时候就互相交流如何调理饮食,哪里哪里有什么偏方可以试一试,反正只要有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不放过,还约定以后多电话联系,多沟通,可谓是心力交瘁。
 
一人病倒,众人受累。
 
7月8日,上午教授查房,他貌似轻松地说:“今晚再看一场世界杯比赛,你就可以回去啦。”
 
这样就可以出院啦?我还发烧呢,食欲不振呢,浑身乏力呢,如何是好呀。
 
有一种强烈的感觉:离开医院就渺茫无助了。但教授说回去静养,没有必要常住在医院。接着又交代:“给你开一些塞肛的退烧药,再开一些复肝药,在家静养,休息好,一个月后再来复查。”
 
晚上又在隔离病房熬夜看了德国与西班牙的比赛,最喜爱的德国队被淘汰了。人生亦如球赛,不断地有人被踢出局,我,会不会也被淘汰呢,一切都是未知,就如德国队一样,即使有体能有技术,但也要有运气呀!
 
我和肿瘤君的这场赛事绝不能输,祈祷好运在我这边。
 

7月9日上午,仍然还发低烧,在护士的催促下去办了出院手续。
 
回到出租屋,盘算着如何回去,火车是坐不成了,连续几天的票都已售完,只有坐飞机了。
 
这之前,也曾有个想法:带着妻子坐飞机去外面游玩,真正地享受生活,享受人生。遗憾的是人生还不到一半,有许多愿望都还来不及实现,哪怕是最微小的承诺都可能没有机会兑现。不仅如此,还要让我的妻子去承受精神上的巨大压力,为我焦虑忧伤,为我忙前忙后。
 
而她却没有一丝怨言,反而说:“你只要好好的,乖乖的,我再苦再累都能忍受。你在,天就在。你要放下包袱,乐观面对,有许多人都挺过来了,恢复得如常人一样,你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。”
 
妻子的话让我觉得好好活着已经是一份责任,我的生命不仅属于我个人,也属于我的家人,我必须好好活着,余下的时光就是保证活着,因为我是家人的“天”,唯有如此,才能对得住家人的付出。
 
在出租屋里又住了一天,7月11日,我和妻子坐上了飞机。
 
这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飞行,不是出去旅行,而是回家,是的,回家,我们共同的家。
 
(未完待续)
 
摄影  祥瑞(路开文化)





肖北京,1983年毕业于原江西赣南师范专科学校(现江西赣南师范大学)中文专业,中学高级教师。现居江西于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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