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欧阳斌
(接上期)

也就是说,那一场过家家后,我爷爷和我奶奶头一次有了肌肤之亲,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开心成长。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,依然亲兄妹一样的好着。他们还小的时候,瞎子公公除了经营榨糖作坊以外,也种了一块田的甘蔗。只是,瞎子公公不要我爷爷和我奶奶去田里劳动,甘蔗的种植、锄草、灭虫、浇水和收割,瞎子公公都是夫妻两个人做。把甘蔗砍下后,才叫我爷爷、我奶奶帮着抬回来。瞎子公公带着我爷爷和我奶奶学榨了三年糖后,才对他们说,要学种甘蔗了。
这样,我爷爷和我奶奶就下了田。
种甘蔗,做土是力气活,沟要开得深,土要培得厚。我奶奶小脚,我爷爷不让我奶奶干。我奶奶做的间苗、拔草和施药的事情,我爷爷也帮着做。最让我爷爷称心如意的事,便是我奶奶用小小的手指头调好的糖水。每当我爷爷汗流夹背时,红糖水便端了过来。我爷爷只要喝过糖水,浑身的疲劳即烟消云散,他挥动的锄头也越来越快了。

甘蔗长高后,施肥和撒药便要钻进蔗叶里去。那蔗叶拇指般宽,长长的条子四散开来,总要刮到走进垅沟里人的脸上,很是疼痛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爷爷便要先进到蔗田,尽力撩开比人低的蔗叶,再让我奶奶跟进来。出了蔗田,我奶奶见我爷爷脸上被蔗叶划下许多裂痕,心痛得不得了,忙唤我爷爷回家,用妈妈熬好的草药水仔细地洗了一遍又一遍。边洗,我奶奶边急急的问,哥,疼吗?这个时候我爷爷总要呵呵一笑,说,妹妹帮哥涂药,哪来的疼,舒服着呢。
这天,我爷爷刚踏出家门,被眼前的场景怔住了。家门口的土坪上,我奶奶正背对着他在木盆里洗她的头发。我奶奶躬着的脊背贴紧了高挑清秀的身段,举起双手揉搓着的一头黑发溢满了茶树枯饼的白色泡沫,随着我奶奶头颅的一俯一仰,我爷爷看得目光发了直。他心里说,妹妹真好看。就在门框边站住,心也扑扑扑地跳了。
冷不防我奶奶头发一甩回过头来,正巧碰上了我爷爷的眼光,不由嗔道,人家不就是洗个头吗,你看什么?

我爷爷赶紧扭了下头,说,没有看什么呀。说毕又禁不住地把目光投到了我奶奶脸上,他的心跳得更急促了。我爷爷不晓得怎么形容我奶奶的美,只在嘴唇里轻声地嘀咕了一句,妹妹真好看,比妈妈还要好看。嘀咕完,又赶紧低下头,脚步快快地朝甘蔗田走去。
没想到这一幕让妈妈看见了,一天夜里,她对瞎子公公说,伢子十六岁了,女儿十四了,我看两个人有情有意呢。瞎子公公先是有些惊讶,一想,倒也觉得两个孩子般配,就对妈妈说,你问问他们愿意不?
当天晚上,妈妈先到了我爷爷的房间,直逼逼地问我爷爷,让妹妹做你老婆,可好?我爷爷的脸霎地红到了脖子,他不敢看着妈妈,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,他的胸口火烧火燎了。妈妈见我爷爷不吭声,又问了一句,你喜欢妹妹吗?我爷爷又不吭声。
妈妈站了一会,我爷爷还是不吭声,便转身离去。然而,妈妈还没有出房门,我爷爷忽地大声说道,妈妈,我愿意。妈妈说,这就好。

踏着自己的话音,妈妈来到我奶奶的房间,她拉着我奶奶的手说,女儿啊,你还是做我们的女儿,让你哥哥改做上门女婿,这样可好?我奶奶大大方方,说,妈,如果你们要个儿子,我做媳妇也好。妈妈说,我和你瞎子爸爸喜欢有一个女儿,崽崽还是做女儿好。我奶奶回答道,我听爸爸妈妈的。这三言两语就说定了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婚事。
这一个晚上,我爷爷和我奶奶没有见面,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甜蜜之中,好晚好晚都没有睡着。后来的新婚之夜,两个人一阵激情后,我爷爷对我奶奶说,我可是早就看上你了。不料,我奶奶挨着我爷爷的嘴巴,说,我比你先。
喂,你怎么啦,把筐都铲破了?我爷爷还在回想往事,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。
我爷爷猛然一醒,才发觉自己手里抓着的铁铲,竟然铲在了一旁年轻人才放下的筐上。我爷爷一惊,忙上前一步拔出铲子,看了看破了几个洞的竹筐,说,哦哦,眼花了。

这会儿的河堤边,一眼望不到头和尾的人,已经一个个干得脱膀子甩汗,我爷爷的汗也流到眼睛里了,流得双眼一阵疼痛。
他眯了眯眼睛,再睁开来看,见长长的河堤下面,数百人挑的挑、挖的挖、铲的铲,把一担担泥不断地挑上河堤。我爷爷又看了看大河,滚滚地河水波光浪涌地朝下游奔去,听不见一点儿声响。
我爷爷唉地叹了一口气,他在心里问,满秀(我奶奶的小名)啊,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吗?
(本篇节选完,谢谢阅读。)
(本文节选自欧阳斌、曾庆蕾、刘日龙合著长篇纪实小说《天年》,有改动。摄影 小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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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斌,江西瑞金人,赣州市章贡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,退休,章贡区作家协会顾问。现居赣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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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路开原创】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恋爱(长篇节选一/欧阳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