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求学往事(邹丰)

文/邹丰
 

凌晨的乌云,始终不随人愿,非得等到曙光渐现和黄狗吠天,才能飞云拔雾。
 
妪姥(方言:母亲)总是这样,永远起得比鸡早。柴火在灶膛里烧得噼噼啪啪,鸡母蛋子盛满了瓷碗,妪姥嘱咐来嘱咐去,一切准备得如“践行”似的隆重。总之,儿行千里母担忧吧。
 
我斜挎上妪姥半夜针线手缝的帆布袋子,低着脑袋执意趁早要走,内心非常懦弱与自卑,真是羞愧得不愿回头,也无言以对。幸好,有孤零零的黄狗摇着尾巴,跟在屁股后头护送着我。
 
我两手抓扶着铁马车子(自行车)的把手向前推进,“咔哒咔哒”,转动的链条响声,惊吓了门前枯枝桠上的乌鸦,它惊叫一声,往外一飞,抖落的羽毛飘浮在空中。我回过神开始顾及自己,左脚踩着踏板,滑行中扬起后腿跨上了铁马车子,然后迅速地端坐在三角座包上,整个身体与车子算是平衡了。
 

骑上铁马车子,便好像有种马上要逃离的感觉,双脚协调着不断使劲踩动,踏板转动起来,加速度背离黯黑不堪的老屋,驶向屋场以外的路。
 
迎面吹着从井塘杉林中送出的凉风,我迫不及待地呼吸着阵阵清新的空气,此时此刻,浑身像注入了新鲜血液一样,人一下子铆足了劲。我直立着身体,踩着脚踏板上坡下坡,像风一样飞驰。
 
过了茶亭子,沿着寨背老墟场用煤渣铺垫得七高八低的灰尘路,摔了一跤后才骑过了寨背阴森森的后龙山,胆小的我背脊上惊出了豆子粒的冷汗。说实在的,我小时候疑神疑鬼,总是担心黑里暗里有妖魔鬼怪跟踪并附体,着实吓死啦!
 
到了寨背墟樟树下,马路逐渐宽阔起来,陆陆续续有人担着水桶出现在路上,是早起进林子深坑挑水去的。这时,天也亮堂了,我停好铁马车子,敲了住在靠路边的走读同学家的门,喊了几个,总算是有结伴同行的了。
 

随后要穿过鲁陂屋场,那里的路基高高低低,落过雨的路面烂泥满地、积水奇深,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朝着紧挨路边的一座孤坟绕行。尽管此时结伴的人多了,依然瘆得慌!偶尔,不知哪个嚷道,谁谁的咸鱼干子,拿出来,尝尝鲜!刹时气氛轻松下来,没有了之前的那么凝重和紧张。
 
那个谁,好像是矮子国光吧,扭开包装过“如意精”的塑料筒子,我们几个便争抢着用手捻着筒子里头的东西吃。咸鱼干子拌了霉豆腐,咸咸辣辣刺激着味蕾,距学校也越来越近,心情随之敞亮起来,精神抖擞了。
 
寄宿生住校期间,每个人得带足一星期的干菜,否则,每周五六天苦读的日子,是捱不过去的。记得那次矮子国光因为带的咸鱼干子被我们半路劫了大半,没过两天就没有菜了,必须向班主任请假回家补菜去,班主任何老师开始不准假,矮子国光只好如实向报告了事情的原委。
 
好端端一个星期的菜,硬是让你们沿途走路捻着捻着就打净吃了!你们呀你们,就是一帮贼佬!哇你们纯粹就是一个个饿鬼,一点也不过分!何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,他讲的铁石墟上的土普话,一直到现在,我们还意犹未尽,印象至深!
 

十多里颠簸行程,终于到了学校。学校建在铁石墟场边的山脚下。每个返校的寄宿生麻利地卸下背袋和书包,安置好寄宿一星期的米菜和衣物,各自锁上搁在大通铺床板一角属于自己的储物箱子,然后又一个个屁股着火般的径直往铁石墟上游逛去了。
 
铁石墟西边谢屋坝的日落,随着天象变化,演变成了新华字典里最为贴切的词语“晚霞”。弥漫在天幕的晚霞,与桃江河水相映着,染红了铁石墟场的上空;墟场里,则人声鼎沸,人们恣意地打着招呼,交谈着、喧闹着……
 
读初中的时代,多数人没有出过太远的家门,铁石墟上的精彩世界总是令人羡慕和向往的!那熙熙攘攘的墟场,吆喝的物什贩子与赴墟的路人,不时大声地讨价还价,这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市井生活!
 

墟场两边一字排开的篷布下,是形形色色的摊点铺位,吃的用的琳琅满目;街头录像厅里轰轰打斗的音响,惊悚刺激地传入耳朵,总是令人好奇驻足,甚至流连忘返。沿街摊板上极其诱人的葱花嗦粉、扁蛋烫皮丝、福建清汤馄饨等等小吃,色香味总是引发着我的欲望,以致于晚上作着长梦,早上醒来,流涎还留在枕头上,叫人哭笑不得。
 
曾经的铁石墟啊,我们当年游逛于墟上的喧闹、繁华情景,恰如拍摄成的故事片一般,在我们成长路上如影随行。直至卅年后同学聚会,那狗吠天光一早赶路,那铁石墟上的肆意游荡的求学往事,依然历历在目;不过,觥筹交错之时,它们都已然话在酒中,笑中带泪了。
 
摄影  小夫(路开文化)




邹丰,国家一级职业指导师,南昌职业学院创业学院副院长,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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