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一个朋友走了(刘日龙)

文/刘日龙
 

我的一个朋友走了,走得很突然。
 
朋友姓周,虽然大我不多,但我一直拿他作兄长看。
 
他住在深圳,房子是租住的,三个月前查出得了肠癌晚期后,在内地的妻子专程前去陪护他,陪他到医院做化疗,照顾他日常起居。反馈回来的信息时,化疗到第六个疗程了,人的气色明显见好,饭量也明显增大。
 
两夫妻盘算,等做完最后一个疗程,如果可以,就回到内地来疗养,毕竟家在内地,吃住什么的都要更为方便。
 
朋友夫妻俩都是好人。他们早些年在内地的一个矿山工作,后双双调到广东粤北的一个县里,再双双来到深圳打拼。几年后,朋友在一家外资企业做到了生产厂长的位置,收入稳定,事业有成,生活才算安定了下来。
 
因为同在内地这个矿山曾经工作的缘故,加上朋友的妻子是我昔日的学生,所以当年我女儿只身一人在深圳就读高中的时候,朋友夫妻俩对她关爱有加,每个周末都要去学校接她到他们租房而居的家里,给她做好吃的,改善一下口味。我们两家的关系因而也愈加紧密。
 
又是几年过去。朋友妻子在内地退休赋闲的父母年事已高了,身边必须有个人照顾,夫妻俩便商量好,让妻子辞工回家,专事照顾两个老人。这样,朋友就一个人留在深圳,两人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。
 
习惯吗,你在那边又是厂长,不会家外有家吧?不至一次,我对朋友打趣道。
 

哪能呢!再说,我都习惯了。朋友嘿嘿一笑。
 
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。朋友是新疆人,很偏僻的一个村落的汉族人,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考取东北一所工科专科学校,毕业后分配到江西南方的一家大型钨矿,再就是几经周折,又到深圳。一个人,少小离家,背井离乡,西北、东北、内地、深圳,绕着偌大的国土版图几乎辗转了个遍,吃了数不尽的苦,经了数不尽的事,阅了数不尽的人,他的内心,恐怕早已清澈如洗。
 
最后一次见他,是今年春节。他从深圳回来,我们两家坐在一起吃了个饭。饭局间,他告诉我,因年龄已大,他辞去了厂长职务,只是协助厂里做些管理工作了,日子轻闲了下来。他还告诉我,不久前,他刚刚考取了汽车驾照,等再过几年退休后,带上老婆,好好地自驾几回,把想去的地方都玩它个踏踏实实。
 
你还真不要不相信,说不定开着开着,一不小心,就开到我那新疆老家了呢!朋友得意地冲我做了个极为享受的脸色。
 
我为他高兴。甚至还在内心幻想着,等他开车去新疆的时候,能捎上我,毕竟,对那块神奇的土地,我也一直神往。
 
但没想到的是,此后只出数月,就得知他查出得了绝症的消息。
 
真是人算不如天算!
 
说来也是邪门。朋友走得那个下午,我坐在家里看书,看着看着,竟毫无来由地想起几位之前在广东工作时玩得很好的朋友来。其中一位,是我之前在广东工作地方的房管局长,年初我去广东看外孙,顺路去他那玩了一下。
 

这位朋友是个性格特别大大咧咧的人,好酒,好打麻将,好大声嚷嚷,因为疫情关系,我们已有一年未见。我想给他个惊喜,等到了他家附近,我才打电话他。
 
你这家伙,在哪?果然,又是一句高声嚷嚷。
 
不是要你安排吃饭,我会电话你?在你家楼下!我说。
 
好,好,你稍等,我正在医院办出院手续,二十分钟后到!朋友说。
 
我心里咯噔一下,大碗喝酒的一个人,住什么院!待见了他,方知他胃部出了问题,前些时候做了手术,当天正好出院。
 
什么情况?我见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,便问。
 
没事,你不要了解这么多。该喝喝,该玩玩!他又是一阵大声嚷嚷。
 
之后,便是几个月未曾联系。这个下午,我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了。


 
你小子,是不是又到我地盘来了?
 
哟,中气还这么足呀!没事,就是看看你人还在不在!
 
在,在,死不了!还想同你比一下,看谁先死呢!
 
哈哈哈,比就比!
 
我们在一阵互相调侃中结束了这次通话。
 
接着,我同其他几位久未谋面的广东朋友一一去了电话,都活得有滋有味,彼此问候间又少不了一番揄揶。再之后,我出门打球,回到家时,将近八点。
 
一进家门,看见老婆眼圈泛红,应该是刚哭过。正要电话你,老周没了,就刚刚!都准备吃晚饭了,说去上个厕所,摔一跤,就没了!老婆说。
 
我顿有所失,因为远,又因为疫情,不能第一时间去看他!我只能跌坐在沙发上,希望客死异乡的他,后事能办得顺顺理理的。
 

我想起了下午的电话,冥冥之中,似乎在告诉我什么。
 
我给了很多个朋友电话,但我,却恰恰没给他去个电话!
 
我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,这个下午,好好地生活在内地一个城市一隅的我,怎么就毫无来由地关注起生活工作在广东的那些朋友来呢?也许,答案只有一个,那个时候,他也正想起很多朋友,其中即有我。他把他的讯息传递给我了,我接收到了,但我却忽略了。
 
我犯了很多人都要犯的错误。我们总是往往游移于周遭事物的边缘,却忽略了事物预示的本质和重点。
 
一个朋友走了,而我还活着,我的许许多多的朋友都还活着。
 
我们也许还会活很久,而且活得很好。那么,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,除了活得很久,活得很好外,我们还会活得很明白,很通透。
 
我的这个走了的朋友今年五十七岁,本来再过三年就退休了。他有一个儿子,小伙子前几年已结婚成家,因为执着事业,还没来得及生儿育女。他是位极重情重义的晚辈,父亲走后,我在他的朋友圈里读到一句话:
 
有一颗星,只属于深圳的星空。


谨以此文献给老周,我的朋友及兄长,一个远走他乡、历经辛苦和奋斗,又与即将到来的幸福退休生活擦肩而过的人!




 
刘日龙,1965年生,江西赣县人,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主席。坚持业余创作,以亲情散文、小小说见长,作品散见各地报刊,著有个人散文集《永远的温馨》(大众文艺出版社,2010年12月)、诗集《我问自己》(中国文联出版社,2016年7月),与人合著《一生只做一件事》(光明日报出版社,2017年4月)、《关爱与礼赞》等。赣州路开文化公益活动召集人。

Copyright © 2015-2020 路开文化 版权所有    赣ICP备2020010759号-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