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生产队长(谢平)

文/谢平
 


 
我十一岁上五年级,到了暑假我妈叫我去跟姐姐作伴,因此我错过了毕业茶话会。我妈向我描述我的同学包了几块小咸饼几颗硬糖给我,这种饼干糖果都是不好吃的东西,可错过了和同学们的聚会告别让人多少有一点遗憾。
 
我姐“下放”在楂林生产队。她本来可以去知青点的,但我妈说去知青点不好,那里人多,而一个人到生产队,表现好人家更容易看得到,更容易被推荐上大学。事实上这种想法有点幼稚,即使有被推荐的名额也轮不到像我们家这样的平民百姓的头上,幸运的是不久便恢复了高考,我姐考上了学校,当然那是后话。
 


楂林生产队有二十多户人家,处在山腰间,大多姓揭。队长是个瘦高个,喜欢抽纸烟。烟是自家种的烤烟,叶子是最老的,俗称黑老虎,劲大味呛,烟瘾大的就喜欢抽这个才过瘾。队长在晚上队部登分的时候抽烟最多,他抽完一支,又慢悠悠地卷下一支,烟纸是过时的台历纸,排好烟丝,卷起,最后在嘴唇上横刷一下,口水起到封口的作用。
 
队部是一个三十平米的房间,长条板凳,大板桌,桌子上方吊着一盏气灯,发出“哧哧”的声音,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。
 
“你吃个寿烟啊,人都要呛死!”坐在队长后面的宝女开口骂。宝女长得粗实,用手扇着飘过来的烟雾。
 

“你该样(这样)要得,还纳不得烟味?”队长慢悠悠地说。
 
这句话调动了屋里的气氛,大家嘻嘻笑起来,帮衬队长说话。这“要得”的典故,是宝女的老公说出来的。有人问宝女的老公,你这么瘦,你老婆那么粗实,你吃得消么?宝女老公就答,吃不消,她夜夜要得。于是便有了“要得”的典故。
 
这刻,宝女见大家都来取笑,也毫不示弱:“我要的是我老公,又没要你!”
 

队长说:“我也不敢要,我吃不消!”屋里又是一阵浪笑。
 
笑过之后,开始评分,队长念一个名字,大家就讨论这人今天该打多少分。其实,强劳力多少女劳力多少,大家心里基本都有数,每天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分数,评分不过是个形式。评好的分会计记在当事人的“工分簿”上,到了年终结算,如果生产队有收益,每个家庭就能分到十多元钱现金,还有按人口分几斤猪肉或牛肉。
 


 
生产队是否有收益与队长有很大的关系。楂林生产队与周围几个生产队比起来,年终分红算是好的,除了正常的农活,另有一些副业,比如伐树砍竹、山里烧炭,这些都可以偷偷拿去卖钱,成为队里额外的进帐。
 
干这些活都是男人的事,轮到烧炭的,要在山里草棚间呆十多天,但谁都不太敢发牢骚,这都要归功于队长有魄力,镇得住人。
 
队长有一句话不常说,但说出来就很有震慑力。“我X过来,X得你屁股翻转来!”队长要是一说这句话,则表明他很生气,要对惹他生气的人进行一大通训斥。别看这句话只是开场白,只要他说出这句话,惹他生气的人基本上都不会也不敢接嘴,看着他胀红了的脸、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的眼睛,心里就会怯怯的。
 

当然,队长的威信不完全建立在脾气上,他有脑子,也善于钻营,还愿带头,私心也夹带得少。队长每天起得最早,沿着池塘吹一圈口哨:“出工哦——”队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接着每家的房门咿呀打开,还没睡醒的坐在石条凳上呵欠连天地看着队长。
 
“看什么看,夜班不要加多了哦。背锄来锄豆草!”队长甩给对方一句话。山脚就是农田,田坎上种了豆子。
 

割完稻,稻田就剩下禾蔸,我也能在这段时间捡到一水缸的稻穗。我妈就请来酿酒师傅。谷粒装进熬酒的大木桶里,端进大锅里蒸,花上一天时间,木桶里流出汁水,这就是谷烧酒了。灌好酒的酒瓶摆在菜橱上,满满当当。这些酒够我爸喝上半年。
 
开学了,我升上初一,就读在新安中学;我姐后来也回县城补习。再后来,听说队长因烧炭的事,被公社定性为滥砍滥伐、投机倒把,受到处分。但我估计没有撤他的职,因为队里没有哪个人能比他有威信。
 
摄影 小夫(路开文化)





谢平,江西广昌人,赣南师范大学1980级中文就读,曾为天津某物流公司总经理,现居广昌。教育系统工作,散文作品见《厦门日报》等报刊,赣州路开文化文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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