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路开原创】断肠词人朱淑真(欧阳斌)

文/欧阳斌

 

 
因为女性,朱淑真究竟生活在北宋、还是南宋,至今尚存争议。可见,古代社会对女子、即便是才女也是很歧视的,就是连朱淑真这样的一位词家,也一直未受到应有的重视,才会导致连生活朝代都未有详尽记载的状况。直到有一个叫魏仲恭的人编辑出版了《断肠诗集》和《断肠词》,朱淑真“红艳诗人”的名誉才流传开来。她也成了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丰盛的一名女作家。
 
况且,她的更多作品,还被其父母烧了。
 
不然,她的名气还要更大。
 
起码,一直以来,尚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词作的艺术功力。请读《减字木兰花·春怨》:
 
独行独坐,独唱独酬还独卧。伫立伤神,无奈轻寒著
 
此情谁见,泪洗残妆无一半。愁病相仍,剔尽寒灯梦不成。
 
这很像李清照的《声声慢·寻寻觅觅》。只是,李清照文人化更足,而本词却女性化更显。把这首词一气读来,作者孤独与寂寞的形象如在眼前。正是一个人的“独”,这触摸到的寒气,这洗不尽的泪珠,这愁成的病态,这做不成的相思梦,才会缠得作者心迷意乱、欲罢不能。其浅显的辞句,传递出的幽怨之音,让人非常伤感。
 

相传,作者与李清照是忘年交。李清照的言传身教,使朱淑真受益不浅,这在她的词里很容易找到李清照的影子。
 
如:“拟欲留连计无及,绿烟怨露泣。”“望休穷目,回首溪山绿。”“最是分携时候,归来懒傍妆台。”“独倚小阑干,逼人风落实。”“多谢月相怜,今宵不忍园。”“何如暮暮与朝朝,更改却年年岁岁。”“情知天上种,飘落深岩洞。不管月宫寒,将枝比并看。”“不思卷帘看,寂寞梨花落。”“卷帘无语对南山,已觉绿肥红浅。”等等。
 
读之,李清照的名句仿佛呼之欲出。但仔细品之,朱淑真表达的更为直接、更加外露和言辞的更加明丽,也是显而易见的。
 
因此,朱淑真同样是个性彰显的作家。请读《眼儿媚》:
 
迟迟春日弄轻柔,花径暗香流。清明过了,不堪回首,云锁朱楼。    
 
午窗睡起莺声巧,何处唤春愁?绿杨影里,海棠亭畔,红杏梢头。
 
这自然不同于李清照的“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”。朱淑真的愁是可以唤起的,还可以通过黄莺的啼鸣流动的。黄莺啼了,作者的愁从一个地方流动到另一个地方,乃至第三个地方,还用“里”“畔”“头”三字,把愁推向了高处,使你不愁也得愁了。这当然是“愁”的独特写法。由此可见,朱淑真也是写“愁”的高手。
 


 
较为一致的说法是,朱淑真是忧愁的女人。她的忧愁,便是没有爱情的婚姻。她的丈夫究竟是什么人,说法不一。她不爱丈夫,却有诗为证,诗云:“鸥鹭鸳鸯作一池,须知羽翼不相宜。东君不与花为主,何以休生连理枝?”这样看来,朱淑真是嫁错了。特别是,朱淑真才貌出众,善绘画、通音律、工诗词,不美满的婚姻,怎么不会使她抑郁寡欢,她又怎么不会在词中铺写忧愁和怨恨呢。
 
下面是她的《谒金门·春半》:
 
春已半,触目此情无限。十二阑干闲倚遍,愁来天不管。
 
好是风和日暖,输与莺莺燕燕。满院落花帘不卷,断肠芳草远。
 
她的愁还是越寄越远了。但她的苦衷、她的孤独、她的烦闷和她的伤心,却在“无限”“倚遍”“落花”和“断肠”的描述中,何况“天不管”,朱淑真愁怀难遣的景况是触目惊心的。实际上,朱淑真写了许多关于“春”的词,只不过,在多数人笔下生机盎然的“春”,在她眼前便是说不尽的幽怨。
 
所以,朱淑真赏春,赏的是“斜风细雨作春寒,……和别泪,看青山。……天易见,见伊难”,赏出了一番伤感;朱淑真的春夜,是“深院重关春寂寂,落花和雨夜迢迢”,透出的是愁云和惆怅;朱淑真的春梦,是“梦回酒醒春愁怯,宝鸭烟硝香未歇”,梦到的是寒气袭人;朱淑真眼前盛开的春的花朵,俨然成了“雪压庭春,香浮花月,揽衣还怯单薄”,一点美的形态都不见了。
 

还有,她的梅花,是“拂拂风前度暗香,月色浸花冷”;她的雪花,是“鹅毛细剪,是琼珠密酒,一时堆积”;她的清明,是“恼人光景又清明”;她甚至写下“风光紧急”的词语,把心中对“春”的奇特感情抒写得极其凄凉。
 
下面是她的上乘之作《蝶恋花·送春》:
 
楼外垂杨千万缕,欲系青春,少住春还去。犹自风前飘柳絮,随春且看归何处?
 
绿满山川闻杜宇,便做无情,莫也愁人苦。把酒送春春不语,黄昏却下潇潇雨。
 
留春不可能,看春归去不可能,跟着杜鹃随春不可能,送春依然不可能,这样,把对春的各种各样的复杂的感觉都写到了,结果是:春根本就不理你。多么无奈,多么无情又多么哀怨啊,这凄婉的情味,非心酸之人是难以共鸣的。
 
婚姻不如意,朱淑真对心上人却是如意的。相传著名的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的词,便是朱淑真对心中爱情的描写,只是被正人君子指为不贞,才挂到欧阳修名下了。然而,“娇痴不怕人猜,和衣睡倒人怀”,所体现的热情、主动和对爱的向往,却是朱淑真对情感生活体验的大胆表白。而且,这种表达,在古代女性作品中极为罕见。
 
这便是追求爱情的朱淑真。爱情终于不能到来时,她照样写下了这样的《黄花》诗,云:“土花能白又能红,晚节由能爱此工。宁可抱香枝头老,不随黄叶舞秋风。”这样写了,朱淑真就忧郁而终了。
 
这是古代知识女性不公平的遭遇,这是一出爱的悲剧。在世俗和制度面前,真正的爱情总是苍白无力。
 

 
可是,一首基本确定是朱淑真作的《圈儿词》,又否定了她夫妻感情的不如意。这首诗含蓄风趣,流传甚广。说是她丈夫收到她寄来只画了一些圆圈的相思词,很是不解。正纳闷时,看见了来信夹缝中的绳头小楷,便读到了这样的词句:
 
相思欲寄无从寄,画个圈儿替。话在圈儿外,心在圈儿里。单圈儿是我,双圈儿是你。你心中有我,我心中有你。
 
月缺了会圆,月圆了会缺。整圈儿是团圆,半圈儿是别离。我密密加圈,你须密密知我意。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,我一路圈儿圈到底。
 
她远行的丈夫读罢,立即启程回家。
 
这里,说的是朱淑真婚姻生活的甜蜜。夫妻感情不好,她哪有这样美妙的心情去构思并创作如此新颖的情词呢。要不,词寄的对象就不是丈夫了。因此,历史不清晰时,充满着许多的矛盾。
 
朱淑真留下的二十五首词,大多写得是感情生活,说确切些是个人的爱情生活,其风格总的来说是文词清婉,情致缠绵,艺术感较强。作为连身世都不太明白的女词人,她留给后世的艺术享受,确是十分真切。
 
(注:朱淑真词句除注明外,选自《清平乐·风光紧急》《点绛唇·黄鸟嘤嘤》《清平乐·夏日游湖》《菩萨蛮·秋》《菩萨蛮·山亭水榭秋方半》《鹊桥仙·七夕》《菩萨蛮·木樨》《浣溪沙·清明》《生查子·寒食不多时》《江城子·赏春》《念奴娇·催雪》《卜算子·咏梅》《西江月·春半》《月华清·梨花》《浣溪沙·春夜》《阿那曲·梦回酒醒春愁怯》等。)



图片  玥彤(虔州画上)



欧阳斌,江西瑞金人,赣州市章贡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,退休,章贡区作家协会顾问。现居赣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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