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洪福生
早上七点半,三辆大巴车驶离县老年体协门坪。二十分钟后到达县城南的塔下窝。这里有一口近六十多亩水面的山塘,县老年体协在这里举行县直单位退休人员重阳节钓鱼赛。
山塘呈半月形,塘边建有百余个砖砌钓位。每个钓位间隔十米,并按序编了号。各参赛钓友按抽签号陆续到达各自钓位。
老张的钓位是1号,在鱼塘的弯角处。老张新近从某局局长位置退休,县老年体协主席是他的老上级,见他退休后闲得无聊,就邀请他参加本次钓鱼活动。
老张驮着钓具包快步到达1号钓位后,忙着摆坐椅、支钓托、装渔竿。饵是昨晚已搓好的,待一切准备就绪,已是汗流浃背,他坐在椅子上,端起香茶呷了一口,静候比赛开始。
趁着开赛前的间隙,他留意起相邻的钓位来。咦,2号、3号钓位怎么会是他俩?真个不是冤家不聚头。老张的心情顿时添了郁闷。
忙好赛前准备的2号、3号钓位的老李、老汪,这时也认出了戴着草帽的老张,齐声向他打招呼:“欢迎张大局长加入我们的钓鱼行列!”老张礼节性的回复了话。
广播响了:钓鱼比赛现在开始。钓友们齐刷刷抛出了第一竿。惟独老张抛出的钓钩却挂在了自己的草帽沿,待他小心翼翼再抛竿时,2号位的老李已将一尾鲫鱼收入渔护,紧连着又是竿竿中鲫鱼。
老张将目光从2号位转移到自己的浮标上,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,无奈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与老李、老汪的往事。
老李是老张任交通局长时的一股长。有一次两人参加市局的会议,驾车返家途中,老李再次提及其毕业于交通职校儿子的工作安排之事,请张局长给予照顾。张局长答复待后统筹考虑,但不知为什么,途中停车如厕时,李股长却抛下张局长独自驾车开溜。事后老李的股长因此被撸了。不久恰逢组织调任张局长到另外一个局任职,老李儿子的工作安排,张局长终究未能帮上忙。
正回想间,水面传来咻咻咻的响声,只见隔位老汪双手握着的渔竿弯成了一张弓,竿线啸啸啸在水面打转。老汪沉稳地溜着鱼,博弈了好长时间,水面露出了大红鲤鱼的圆肚。老张心里暗叹:“这鱼足有十斤以上吧。”
老李拿起操网,相助老汪将大鲤鱼捞入网兜,装进渔护。溜鱼累得气喘吁吁的老汪用毛巾擦去额头的汗珠,向老张投来一个微笑。接着他走近1号钓位,递给老张一袋聚鱼的饵料:“这款鱼饵料,专诱大鲤鱼,很灵的,试试吧!”
老汪退休前在张局长单位上班。他工作尽责尽力,可在临退休前却落了个处分。事情的原由是:在驻村扶贫工作时,老汪带着十几位钓友在其结对帮扶的贫困户家鱼塘垂钓。恰遇市里的暗访工作组发现了,给了个帮扶干部吃拿帮扶对象的定性,责成县里要严肃处理。
为了对上级有个交待,局里给予老汪行政警告处分。事后老汪的帮扶户特地来到局里,为他鸣冤:“是汪同志指导帮扶下,自己才放养了鱼塘,鱼长得又肥又大。因市场销路不好,汪同志出了个好主意,带人来钓鱼,鱼按高出市场价结算鱼款。汪同志是位好干部哩!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老汪明显是受冤了,但老汪的处分事关上头的威信,张局长实难帮老汪开脱。老汪也自嘲:“看到帮扶户称鱼收款那合不拢嘴的喜悦,自己心满意足了。何况就要退休,随它吧。”
老汪把话说得轻松,张局长却轻松不下来,此事如石板一样,一直压在他的心头。这刻,见老汪主动前来给自己送饵料,老张甚为感概。
今天的钓鱼活动,对老张而言,与其说是修心养性,还不如说是一场煎熬,心思一直不在钓鱼上。临近正午,老张的鱼护里才十多尾小鲫鱼。老张抬头看了看越来越烈的日头,已无意钓鱼,就找了个地方躲荫休息。不一会,他远远听见广播又响了:比赛时间到,请参赛钓友停竿,等候工作人员核验各自成绩!
老张返回钓位,刚把渔具收拾好,县老年体协主席在广播里宣布比赛成绩;本次九九重阳钓鱼赛,单尾重量第一名获得者,1号位钓友;总尾数冠军,1号位钓友。
老张疑惑地伸手将自己的渔护拎起,满满的小鲫鱼,还有一尾金灿灿的大鲤鱼。他转身将目光投向2号、3号钓位,老李、老汪正微笑向他坚起大拇指。
是啊,人都退休了,还有什么纠结不能化解了的呢!老张猛然感觉到心底一股释然,他指了指自己的渔护,对老李、老汪说:“走,去我家,我们仨喝几盅!”
三人都会心地笑了。
(洪福生,江西寻乌人,上世纪80年代初就读赣南师范专科学校,当过教师,后于乡镇、县政府部门工作,现退休。本期图片来源于路开文化图库。)